戌时的辛者库静得可怕，唯有远处浣衣房传来宫女们压低的鼾声。
林薇缩在烧火房的角落，怀里抱着半块硬如石头的冷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麦麸粗糙地刮过喉咙，带来一阵干涩的刺痛。
她看着手中黑黢黢的馒头——这是辛者库每日的标配，用最劣质的麸皮混合少量粟米制成，别说蛋白质，连基本的碳水化合物都勉强维持。
“日均蛋白质摄入不足20克……铁、维生素B12严重缺乏。” 她下意识地在心里计算着，现代营养学的知识让她对这具身体的状况忧心忡忡。
连日的重役和高烧己耗尽了本就稀薄的储备，若再不补充蛋白质，免疫系统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她捏了捏自己细瘦的胳膊，指腹下是松弛的肌肉和薄薄的一层脂肪。
作为曾经能连续熬三天夜做实验的“铁娘子”，如今连爬起来劈柴都觉得头晕，这种身体的虚弱感让她极度不适。
“必须找到蛋白质来源……” 她目光扫过烧火房外漆黑的宫墙，御花园方向偶尔有飞鸟掠过，宫墙根的草丛里，说不定藏着些小野物，可她手无寸铁，如何捕猎？
她想起实验室里用于精密操作的工具，又看看身边散落的废料——一根工匠丢弃的断箭杆，材质是坚硬的柘木，几块从旧弓弦上拆下的牛筋，还有她偷偷藏起来的、磨得锋利的碎铜片。
“或许……可以做个简易弩？” 弩箭的原理并不复杂，利用弹力发射箭矢，关键在于制作弩臂和扳机。
接下来的几日，林薇白天照常洗衣，夜晚则躲在烧火房角落偷偷制作，她用石斧将柘木断杆削成窄长的弩臂，前端开槽以固定箭镞，又将牛筋用温水泡软，反复缠绕在弩臂末端，制成简易的弓弦，最难的是扳机装置，她用一块坚韧的硬木削出“牙”和“悬刀”，模仿记忆中古代弩机的原理，用细藤条连接，形成一个能扣动发射的机关。
没有砂纸，她就用河边的细沙反复打磨弩臂，首到触感光滑，没有胶水，就用煮化的树胶混合泥土固定零件。
当第一把简陋却能正常发射的“袖珍弩”成型时，她的手指己被木刺和树胶划得伤痕累累。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林薇揣着弩和几枚用碎铜片磨尖的“箭镞”，悄悄溜出辛者库。
她记得白日里观察到，宫墙东段的密林边缘常有野鸡出没。
果然，没等多久，一只的环颈雉拖着漂亮的尾羽，在草丛里啄食昆虫，林薇屏住呼吸，慢慢举起袖珍弩，瞄准野鸡的头部——要害攻击能最快让猎物失去行动能力。
“咻——”
自制的铜镞带着破空声射出，精准地命中了野鸡的脖颈，野鸡扑腾了几下翅膀，便不再动弹，林薇心中一喜，快步上前捡起猎物，心跳得像擂鼓。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凭借自己的“科学知识”获得蛋白质！
她不敢久留，迅速将野鸡藏进怀里，原路返回辛者库，躲进烧火房后，她用最快的速度褪毛、清理内脏，架起一个简易的烤架，用碎木屑生起一小堆文火。
鸡肉在火上滋滋作响，散发出的香气。林薇咽了口唾沫，撕下一块鸡腿肉，顾不上烫，塞进嘴里——
“呃……” 她皱起眉，鸡肉本身鲜嫩多汁，但完全没有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粗盐杂质极多，又苦又涩，撒在烤肉上只会破坏口感。
“必须提纯盐……” 吃饱喝足（虽然是淡而无味的烤鸡），林薇摸着满足的肚子，又开始琢磨新的“课题”。
作为科学家，她无法忍受这种原始的饮食条件，更何况，缺乏盐分也会导致电解质紊乱。
辛者库的粗盐来自官仓，呈暗黄色，混杂着泥沙、氯化镁等杂质，苦涩难咽。
粗盐提纯的步骤林薇信手拈来。
她偷偷收集了足够多的粗盐，又找到一个带裂纹的陶罐，用草木灰和猪油混合填补裂缝，制成一个简易的“蒸发皿”。
随着水分逐渐蒸发，陶罐底部开始出现细小的白色晶体，林薇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纯净的氯化钠结晶！
她小心翼翼地停止加热，让陶罐冷却。当她用手指捻起一小撮结晶时，触感细腻，放在舌尖舔了舔——
咸！纯粹的咸味！没有一丝苦涩！
“成功了……” 她低声欢呼，心中的喜悦不亚于在实验室里攻克了一个重大课题。
这点盐或许不多，但足够她改善几顿伙食，补充身体必需的电解质。
她将提纯后的盐小心地装入一个小瓷罐，藏在烧火房最隐蔽的柴堆里，啃着撒了细盐的烤鸡，林薇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力在恢复，思维也变得更加敏捷。
辰时的阳光透过紫宸殿的雕花窗棂，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萧煜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眉头微蹙，时不时叹气一声，引得侍立一旁的李德全心惊胆战。
“陛下，可是哪儿不舒服？奴才这就传太医！” 李德全弓着腰，满脸担忧。
萧煜摆了摆手，“不必……朕……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李德全何等精明，立刻猜到陛下又想去辛者库“私访”那位叫“阿薇”的宫女，他忍住笑意，恭敬道：“陛下龙体为重，若想散心，奴才伺候着？”
“不用，” 萧煜坐起身，换上那身熟悉的青布常服，“朕自己去，你派暗卫远远跟着就行，别让人打扰。”
他心里打着算盘：前几次以“侍卫阿煜”的身份接近，阿薇虽不排斥，却总带着几分警惕。
若这次扮作“同病相怜”的受罚者，说不定能卸下她的心防，看看她私下里还有什么“秘密”。
于是，一位“脚踝扭伤、被管事训斥”的“小侍卫阿煜”，一瘸一拐地晃出了宫殿，朝着辛者库后方那片偏僻的密林走去——他早观察到，阿薇近来常往那边跑。
林薇选的地方极为隐蔽，位于宫墙东段的密林深处，西周灌木丛生，还有一堵半塌的旧墙做掩护。
此刻，她正蹲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土灶前，用树枝拨弄着烤架上的野鸽子，鸽肉被烤得金黄，油脂滴落柴火，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淡淡的盐味，在空气中弥漫。
她身旁的一块干净石板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瓷罐，里面是她提纯的细盐，不远处的草丛里，斜靠着一把用柘木和牛筋制成的袖珍弩，弩臂上还残留着打磨的痕迹，旁边散落着几枚用碎铜片磨尖的箭镞——正是她用来捕猎的“神器”。
“嗯……这次火候刚好。” 林薇满意地看着鸽肉表面泛起的焦色，拿起一片洗净的野葱叶，蘸了点细盐，抹在鸽肉上。
现代社会稀松平常的调味，在这深宫寒窟里，却成了她用智慧换来的“奢侈”。
就在她准备撕下一条鸽腿大快朵颐时，身后的灌木丛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呻吟，“嘶……疼死了……”
林薇猛地回头，手下意识地摸向身旁的袖珍弩，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只见一个熟悉的青衫身影从灌木后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正是“阿煜”，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腿，眉头紧锁，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活像真的受了重伤。
“阿……阿煜？” 林薇愣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这是怎么了？”
萧煜见她果然被“唬”住，心中暗喜，却演得更像了，龇牙咧嘴地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下，“别提了……方才巡逻时不小心扭了脚，管事的又嫌我笨，把我骂了一顿，让我滚到这边来‘反省’……哎哟，疼死我了……”
他偷偷抬眼观察林薇的反应，只见她盯着自己的“伤脚”，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但更多的是……担忧？
“你扭到脚踝了？” 林薇放下手中的烤鸽，走过去，“我看看。”
萧煜心中一紧，连忙把脚往后缩：“不用不用，就是有点肿……” 他哪有真的扭伤，不过是想装可怜罢了，要是被她发现是假的，岂不是前功尽弃？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被石板上的瓷罐和烤架吸引了。
“这是……盐？” 他拿起瓷罐，打开盖子，看到里面洁白细腻的盐晶，瞳孔微微一缩。
辛者库的粗盐他见过，又黑又苦，绝不可能是这般模样！“你哪儿来的细盐？”
他又看向烤架上的野鸽，金黄的外皮，还有那明显撒了盐的痕迹，再看看旁边那把造型奇特的袖珍弩……
“这弩……是你做的？” 萧煜的声音里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他曾见过工部制作的弩机，工艺复杂，而这把弩显然简陋得多，却透着一股巧妙的匠气，尤其是那扳机装置，设计得极为精简实用。
林薇见自己的“秘密基地”和发明被撞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她从萧煜手中拿过瓷罐，“粗盐提纯罢了，不值一提。弩是捡废料做的，用来打些小猎物补补身子。” 她没有隐瞒，只是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萧煜看着她轻描淡写的样子，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提纯粗盐？他知道这绝非易事，宫中用的贡盐虽好，也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提纯。而她一个辛者库的宫女，竟能用最简陋的工具做到？
还有这把弩，构思巧妙，实用性强，比那些空有华丽外表的宫廷器物强太多了！更别说她还能在这深宫密林里找到猎物，烤出喷香的食物……
这个阿薇，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他忽然忘了自己是来“卖惨”的，凑到烤架前，看着那只油光水滑的野鸽，又看了看林薇手中的细盐，鼻尖萦绕着的肉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之前装出来的“痛苦”早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与兴奋：“这鸽子……是你用这弩打的？看着就好吃！”
林薇看着他瞬间“破功”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前一秒还在哼哼唧唧装可怜，下一秒就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哪有半分“侍卫”的样子？
“嗯，” 她点了点头，撕下一条鸽腿，递到他面前，“尝尝吧，加了我提纯的盐，味道还不错。”
萧煜眼睛一亮，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咬了一大口，鲜嫩的鸽肉混合着恰到好处的盐味，在舌尖绽开，比御膳房那些调味复杂的菜肴更显纯粹美味。
“好吃！” 他含糊不清地赞叹，又看向那把袖珍弩，“阿薇，你这弩……是怎么想出来的？还有这盐，到底怎么提纯的？能不能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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