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航行风平浪静。鸦齿号像一条灵活的黑鱼，在蓝绿色的海面上平稳前行。
中午时分，众人挤在船舱里吃午饭。
午餐很简单，硬邦邦的黑面包，几条咸得发苦的鱼干，还有一人一小杯浑浊的麦酒。
“现在条件有限，先将就着吧。”
卡洛斯啃了一口面包，看着众人说道。
“等到了白冠港，出了这些货物，手头能宽裕点，到时候给大家加餐。”
水手们发出几声低低的抱怨，但也知道这是事实，默默地继续啃着面包。
莱昂灌了一大口麦酒，咂咂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看向艾琳。
“说起来，艾琳祭司，你刚才说……你认识那个叫格罗亚的精灵？”
他上午在甲板上训练托姆时，艾琳正好在旁边整理草药，听到了他提起那个名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艾琳身上。
艾琳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水，闻言放下木杯，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是的，莱昂大副。”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船舱里却很清晰。
“格罗亚……格罗亚·暮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我母亲那边的一位远房表亲。”
“什么？！”
莱昂手里的面包差点掉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你…你是说那个酒鬼精灵游侠……是你长辈？”
托姆也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上午还听莱昂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挺能吹”的精灵，没想到竟然和艾琳有关系。
艾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丝无奈。
琳脸上的笑容多了些内容，似乎还带着点对往事的无奈。
“嗯…格罗亚大哥年轻时确实……性情比较不羁。”
她措辞很小心，目光在拥挤的船舱里扫过一圈，又落回莱昂脸上。
“你知道的，我们灰精灵在联合王国那边不太被认同。”
“所以他很早就离开家乡，离开军队，西处游历冒险，也确实很能喝酒。”
她这番话，算是印证了莱昂之前对那个精灵游侠的评价。
船舱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和水手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我小时候见过他几次，”
艾琳继续说，
“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讲很多稀奇古怪的冒险故事，还会带回来许多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儿，虽然大多不值什么钱。”
“我的天……”
莱昂喃喃自语，看着艾琳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他想起当年那个精灵身上的廉价麦酒味和总是带着嘲讽的眼神，再看看眼前这位文静、虔诚，连喝水都小心翼翼的半精灵祭司。
这反差实在太大，让他一时有些消化不良。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又灌了一口麦酒，像是要压下心头的震惊。
“怪不得……怪不得你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敢跟着我们出海，原来骨子里也有冒险的血。”
莱昂嘟囔着。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说起来，当年要不是遇到格罗亚那家伙，还有后来碰上卡洛斯……”
他的目光转向卡洛斯，带着几分感慨。
“说不定我现在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给人当打手，或者早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战场上了。”
“当雇佣兵的日子，看着自由，其实朝不保夕，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活过下一场战斗，怎么拿到下一笔佣金。”
“杀人，或者被杀，都他妈的是家常便饭。”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眼神也飘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后来有一次任务搞砸了，差点被人灭口，拼死才逃出来，搭船回到老家锡鲈港，身无分文，差点饿死在码头上。”
“是卡洛斯，”
他指了指旁边沉默吃饭的船长，
“那时候他刚刚有了自己的一条船，看我可怜，给了我一口饭吃，让我上了他的船。”
莱昂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真诚。
“他说，海上虽然也危险，但至少是靠本事吃饭，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怕背后被人捅刀子。”
卡洛斯抬起头，看了莱昂一眼，没说话，只是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又继续低头对付他的黑面包。
“所以啊，”
莱昂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木杯里的麦酒都晃了出来，
“老子就跟着他干了，虽然有时候也觉得憋屈，要看那些狗娘养的货主脸色，还要应付这操蛋的大海。”
“但总比当雇佣兵强，至少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不用担心醒来脖子上架着把刀。”
他拿起麦酒，一饮而尽，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船舱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和轻微的风声。
托姆默默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莱昂师傅那看似粗鲁的外表下，原来也藏着这么多故事。
雇佣兵…杀人…逃亡……这些词语让他想起了自己在白鲸号上的经历，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血腥。
原来，莱昂也曾经历过许多那样的生死边缘。
或许，他教自己剑术，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有点胆气”。
艾琳静静地听着，目光在莱昂和卡洛斯之间流转，最后落在托姆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所思。
“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老水手贾斯叼着烟斗，含混不清地说道，打破了沉默。
“能在海上活下来的，谁没点过去呢？”
卡洛斯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
“行了，都吃快点。”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面包屑。
“下午还有活要干，抓紧时间休息一会。”
“托姆，下午继续练剑，别偷懒。”
莱昂也站了起来，又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冲托姆吼了一句。
“知道了，莱昂师傅。”
托姆连忙应道，赶紧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舷窗。
托姆放下麦酒，靠在船舱壁上，感受着船身有节奏的轻微晃动，以及身体传来的阵阵酸痛。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挥之不去莱昂挥剑的影子，还有他讲述过去时那复杂的眼神。
活下去，需要力量。
而力量，不仅仅是手里的剑，还有身边的同伴，以及……那份不愿再回到过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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