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鸦齿号抵达了锡鲈港。
熟悉的海风率先涌来，带着锡鲈港独有的浓重鱼腥、湿木头的气息以及远处码头市场飘来的勾人馋虫的烤鱼卷饼的香气。
码头上，搬运工们用带着各地方言的号子催促着同伴，光着膀子，脊背上汗水反射着天光。
商贩唾沫横飞地叫卖着真假难辨的异域货物，旁边的鱼市摊主正用力将一条还在蹦跶的鲈鱼砸晕。
车轮碾过坑洼石板路的隆隆声、水手们的争吵声、海鸥聒噪的鸣叫声，交织成一片充满原始活力的噪音。
经历了风暴与海军盘查的压抑航程后，这片混乱喧嚣反而让鸦齿号的水手们精神为之一振，对即将到来的岸上时光充满了期待。
船只在卡洛斯船长的指挥下，灵巧地避开了一艘吃水很深的商船，缓缓靠近。
港口那些熟悉的建筑轮廓越来越清晰——略显斑驳的灯塔、鳞次栉比的木质仓库，还有远处街角那块歪歪斜斜、画着一只盘着醉醺醺章鱼的船锚酒馆招牌，看起来和出发时没什么两样。
卡洛斯船长站在船首，双手叉腰，扫视着港口，指挥舵手刻意避开了海军巡逻船经常停靠的主航道附近泊位。
那里总有些多事的税务官和宪兵转悠。
他熟练地指挥着水手，将鸦齿号稳稳靠向一个相对偏僻、紧邻着一排高大仓库的泊位。
缆绳被抛上岸，码头上的工人熟练地将其固定在系缆桩上，鸦齿号终于结束了这段波折的航程，再次停泊在锡鲈港的怀抱。
跳板刚一搭稳，石拳佣兵团的人便行动起来。
没有丝毫拖沓，他们迅速整理好各自简陋的行囊。
——多半是些卷起的毯子和塞得鼓鼓囊囊的麻布袋，以及磨得发亮的武器。
二十八个身影，沉默而有序地走下跳板，踏上坚实的土地。
阿尔登团长走在最后。
他停在跳板尽头，转身看向站在甲板上的卡洛斯和莱昂，抱了抱拳。
“卡洛斯船长，莱昂大副，多谢一路照应。”
卡洛斯回礼：
“阿尔登团长客气了，生意而己。祝你们……”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嗯，一路顺风。”
莱昂叼着己经熄灭的烟斗，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道别。
他看着这些佣兵，想起昨夜阿尔登的话，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阿尔登的目光落在旁边有些局促的托姆身上，他走上前，从腰间解下一把样式古朴、磨损严重的匕首，刀鞘是粗糙的鲨鱼皮，边缘己经磨得发白。
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将匕首塞进托姆手里。
“小子。”
他的大手拍了拍托姆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很沉稳。
“好好练，活下去。”
托姆握着那把匕首，入手沉甸甸的，指尖能感受到皮革和金属的粗糙纹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阿尔登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跟上自己的队伍。
那个在白冠港问能不能钓鱼的年轻希罗人佣兵，走在队伍末尾，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鸦齿号。
他的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毅然转过身，几乎是小跑着跟上了前面同伴的步伐。
他们的背影很快汇入了码头的人流，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这些沉默寡言、装备简陋的武装人员，在这座共和国最大的港口城市里并不罕见。
他们拐进仓库区狭窄的巷道，消失在货堆与墙壁投下的阴影之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莱昂目送他们离去，首到最后一个身影消失。
他重新将烟斗塞进嘴里，摸了摸口袋，却发现烟草己经空了。
“妈的。”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空了的烟草袋，还是别的什么。
烤鱼卷饼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但他此刻却没什么胃口。
活下去，说得轻巧，他想。
……
甲板上，送走了石拳佣兵团，气氛略微松弛下来，但卡洛斯船长脸上却不见轻松。
他转向老水手贾斯。
“贾斯，按计划，去联络金雀商行那边的人。”
“明白，船长。”
贾斯取下嘴里那支快被嘬秃噜皮的旧烟斗，在船舷上磕了磕烟灰，点了点头，转身就下了跳板，很快也消失在人群里。
卡洛斯留在船上，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其他水手。
“检查船体，特别是桅杆和船壳，风暴里受的伤都仔细看看，别漏了。”
他嘴上安排着活计，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岸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时间一点点过去，码头的喧嚣丝毫未减。
终于，贾斯回来了。
他一踏上跳板，卡洛斯就注意到他那张老脸比去的时候更黑了，像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
贾斯快步走到卡洛斯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子憋屈的火气。
“船长，金雀那帮孙子……不地道。”
“怎么说？”
卡洛斯心头一紧。
“他们的人说，最近风声太紧，海军查得厉害，特别是……咱们舱里的那种石头。”
贾斯含糊地指了指货仓的方向。
“他们只肯出这个数。”
贾斯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卡洛斯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价格，连他预期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几乎是侮辱性的低价。
“还说什么？”
卡洛斯的声音冷了下来。
“阴阳怪气地暗示，说咱们这批货来路不明，烫手得很，他们接了风险太大，担不起。”
贾斯啐了一口，
“我看他们就是算准了咱们急着出手，故意趁火打劫，想捡个天大的便宜！”
卡洛斯沉默了片刻，摆了摆手。
“行了，知道了。你去盯着水手干活吧。”
贾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卡洛斯独自一人走到船舷边，望着港口浑浊的海水，脸色阴沉得可怕。
消息很快传到了莱昂耳朵里。不出所料，这位脾气火爆的大副当场就炸了。
“他妈的金雀女表子养的！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现在就去把他们柜台给掀了！”
他踹开武器箱，抄起自己的长剑，就要冲下船去。
“站住！”
卡洛斯猛地喝止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莱昂硬生生停下脚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胡子一抖一抖的。
“船长！”
“现在去找他们理论有什么用？只会把事情闹大，引来海军！”
“那怎么办？就让这帮杂碎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这批货要是砸手里，弟兄们下个月就得勒紧裤腰带喝海水了！”
莱昂吼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卡洛斯脸上了。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卡洛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批卢卡水晶，确实不能在船上留太久。金雀这条路走不通，就得想别的辙。”
(http://www.220book.com/book/2WN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