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莉亚的目光如同实质，在卡洛斯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卡洛斯努力与她对视，眼神坦诚。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维持这份坦诚有多么艰难。
最终，她收回目光，语气缓和了些。
“好了，检查完毕。祝你们航程顺利，卡洛斯船长。”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提出要下货仓检查的要求，只是点了点头，便干脆地转过身去。
“走了，加尔文。”
“好嘞！”
加尔文又拍了拍莱昂的肩膀，冲托姆眨了眨眼，跟着安德莉亚朝舷梯走去。
海军士兵们也立刻跟上，动作整齐划一。小艇很快载着他们离开了鸦齿号，朝着远处的银鲷号划去。
看着小艇远去，卡洛斯才慢慢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下来。
“他妈的！”
莱昂低声咒骂，朝着大海狠狠啐了一口，
“战略物资？什么时候卢卡水晶也成战略物资了？这帮海军，还有那些官老爷，又在憋什么坏屁！”
他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我看他们就是眼红，想找个由头捞一笔！”
卡洛斯没接他的话，只是望着银鲷号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
莱昂这话说得轻巧，但卡洛斯清楚，这绝不是小事。
海军的突然巡查，还有那份指名道姓的管控名单，像两座大山压下来。
这批水晶的价值远超想象，但烫手程度也首线飙升。
想在锡鲈港悄无声息地脱手，难了。
他甚至开始盘算，万一被堵在港口，最坏的打算是……
他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甲板另一头，艾琳站在人群后方，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看似平静地整理着自己的药箱，指尖在袖口下却几不可察地收紧。
回到相对安静的船舱后，她立刻拿出一本伪装成《契约神教牧师守则》的笔记本，用新月庭的暗语，飞快地记录下刚才发生的一切。
银鲷号，安德莉亚，战略物资警告，卢卡水晶。
她在“卢卡水晶”旁边画上了一个特殊的标记。
新月庭的任务是寻找古卷线索，但这意外搅进来的浑水，远比出发前预估的要深得多。
另一边，货仓内的气氛也悄然变化。
海军检查期间，石拳佣兵们如同训练有素的机器，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与配合，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
阿尔登团长全程站在队伍最前面，面无表情，仿佛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港口盘查。
……
随着鸦齿号继续航行，距离锡鲈港越来越近，船上的气氛总算透出点活泛气，连日来的阴霾和风暴似乎被甩在了身后，阳光也变得不那么吝啬。
水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始低声讨论靠岸后的去处，是先去船锚酒馆灌个酩酊大醉，还是找个老相好温存一夜。疲惫的脸上，总算有了些对未来的期盼。
唯独石拳的佣兵们依旧沉默寡言，但他们待在甲板上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不再是漫无目的地盯着海面发呆，而是更频繁地检查武器，一遍遍用油布擦拭剑身，仔细调整甲胄上的每一根系带。
托姆站在船头，任由海风吹拂着头发，眺望着远方。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锡鲈港的方向，就在那里。
他即将回到熟悉的土地，但心底却没有丝毫兴奋，反而充满了茫然。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莱昂更加残酷的训练，还是自己无法预知的未来。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
他渴望力量，但又隐隐害怕，那力量背后需要付出的东西，他是否承受得起。
艾琳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用热水冲泡的草药茶。
“喝点热的。”
艾琳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草药茶。气味有些冲，带着淡淡的苦涩。
托姆抬起头，看着艾琳那双清澈的眼睛。
接过木杯，杯壁的温度透过手心传来。
“谢谢。”
他的声音有点干涩。
艾琳没说什么，只是并肩站在他旁边，一起望着远处模糊的海岸线轮廓。
海鸥的叫声远远传来，单调而自由。
鸦齿号继续航行着，驶向锡鲈港，驶向那片充满未知与希望的土地。
他喝了一口草药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也带来一丝清醒。
托姆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远方，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无论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都会勇敢地面对，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值得他守护的人。
……
夜幕降临，鸦齿号在星光的指引下，继续航行。
甲板后方，莱昂独自靠着船舷栏杆，烟斗里的火星明灭不定。
他不像白天那般烦躁，只是沉默地吞吐着烟圈，任由带着咸味的海风吹乱他额前的头发。
烟草的气味混杂着海水的腥气，弥漫在小片区域。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阿尔登团长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壶麦酒。
“喝一杯？”
莱昂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放下烟斗，伸手接过酒壶，拔开木塞，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麦酒顺着喉管滑下，驱散了夜里的凉意，也冲淡了些积压在胸口的郁气。
“谢了。”
他将酒壶递还给阿尔登。
阿尔登却没有立刻接，只是用下巴点了点远方依稀可见的灯火轮廓。
“快到锡鲈港了。”
莱昂“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是快到了。”
他重新拿起烟斗，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被风吹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
“莱昂老哥。”
阿尔登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我们这次去白鹿堡，恐怕没那么容易。”
莱昂叼着烟斗，含糊地哼了一声：
“哪个时候容易过？给那帮老爷们干活，什么时候不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
阿尔登摇了摇头。
“这次不一样。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费里斯特人不好对付，你们艾瑞斯的那些老爷们，也靠不住。”
莱昂沉默了。
他知道阿尔登说的是实话。
这些年，共和国的局势越来越糟，贵族腐败，议会争斗，军队涣散。
如果不是迫不得己，谁愿意去给那些老爷们卖命？
“所以，”
莱昂转过头，看向阿尔登，
“你有什么打算？”
阿尔登的眼神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还能怎么打算？拿钱，办事，然后想办法活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沉，
“带着弟兄们，一起活下来。”
“死人可分不到一块钱。”
莱昂看着阿尔登坚毅的侧脸，心里那点烦躁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
“说得轻巧，还是难啊。”
阿尔登也难得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总得给自己找点念想。”
他终于接过了莱昂递回来的酒壶，自己也灌了一口。
“这次的买卖做完，我打算带弟兄们去南边歇一阵子，听说那边的酒便宜，娘们也够劲。”
“呵，等你活着从前线下来再说吧。”
莱昂嗤笑一声，却也举起了自己的烟斗，朝阿尔登的方向虚空一点。
“敬你的‘念想’。”
阿尔登举起酒壶，隔空碰了一下。
“也敬你的好运气，老哥。”
壶里的酒不多了，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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