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太极宫,紫宸殿。
“准!统统准了!”皇帝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将崔昭宁那份字字诛心、步步紧逼的奏章狠狠摔在御案上!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如同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
丹毒事件余波未平,野马川大捷的煌煌战功又如同烈日当空,灼得他双目刺痛。崔昭宁的奏章,看似谦卑谢恩、忧子请归,实则每一句都在敲打他,每一款都在索要实利!准萧珩回京养伤?看似解除了他河西的兵权,但这新立的“安北都护府”都护之位还悬着!装备破军铳、商社垫资拓边……这哪是养伤?分明是挟大功以令朝廷,回京来“讨封赏”、“固根基”了!更可恨的是那“肃清丹房奸佞”的请求,如同一根毒刺,时刻提醒着那桩让他颜面尽失的丑闻!
“陛下……”新任宰相卢杞(工于心计,接替李晟)小心翼翼地开口,“萧珩携大胜之威回京,恐……恐非善事。其在河西根基己成,破军铳之威更令边军归心。若其在京中……”
“朕知道!”皇帝烦躁地打断,“难道朕还能不准?不准,便是朕不体恤功臣,不顾人伦孝道!那老妖妇,算准了朕!”他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让他回来!朕倒要看看,这头在河西磨利了爪牙的猛虎,回到这长安的牢笼里,还能不能翻出浪花!传旨!”
“一,准镇国公萧珩卸河西军务,回京养伤述职!着沿途州县,妥为接待护卫!”
“二,野马川大捷有功将士,着兵部、吏部议功封赏!神机营、铁鹞子所请装备钱粮,着户部……酌情拨付!” “酌情”二字,咬得极重。
“三,准设‘安北都护府’,都护之职……待萧珩伤愈,再行定夺!” 他死死扣住了最关键的人事任命,留作后手。
“西,丹房之事,着内侍省严查!务必揪出……胆敢谋害秦国夫人的奸佞!” 皇帝几乎是闭着眼说完最后一句,心中的憋屈与杀意几乎要破腔而出。
河西,甘州,镇国公行辕。
卸去甲胄,换上国公常服的萧珩,正仔细擦拭着那杆挑杀骨力裴罗的马槊。槊尖寒光凛冽,映着他沉静如水的眼眸。疤脸、秦忠侍立一旁。
“国公,长安旨意到了。”秦忠呈上圣旨抄本。
萧珩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卸军务’、‘养伤’、‘酌情拨付’、‘再行定夺’……陛下这旨意,字字机锋啊。”他将马槊重重插入兵器架,“祖母料事如神,这长安,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了。”
“国公,末将随您回京!”疤脸独眼凶光毕露,“京城那帮腌臜货,敢动您一根汗毛,老子剁了他们!”
“胡闹!”萧珩斥道,“你重伤初愈(野马川受的箭伤),留在河西!秦忠!”
“末将在!”
“我走之后,河西军务,由你暂代!记住,稳字当头!神机营、铁鹞子,加紧操练!破军铳,给我死死攥在手里!安北都护府筹建事宜,按方略稳步推进,商社垫资,先把架子搭起来!赤德松赞可用,但需制衡!北庭郭将军处,保持联络!”
“末将遵命!”秦忠抱拳,神色凝重。
“疤脸,”萧珩看向独眼悍将,“你的任务最重。给我盯死吐蕃方向!扎西多吉虽败,其残部与回鹘牟羽可汗勾连甚深!骨力裴罗覆灭,牟羽绝不会善罢甘休!河西若有异动,你便是定海神针!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他赋予疤脸临机专断之权。
“国公放心!有俺疤脸在,河西乱不了!”疤脸拍着胸脯保证,眼中是磐石般的坚定。
“好!”萧珩拿起佩剑,“明日启程!轻车简从,只带五十铁鹞子亲卫!我倒要看看,这归京路上,有多少魑魅魍魉,敢拦我萧珩!”
长安,秦国夫人府(崔昭宁府邸),松鹤堂。
御医孙院判和周副院判再次奉命前来“诊脉”。这一次,两人的态度更加恭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丹毒之事,虽被定义为“奸佞所为”,但他们作为经手“灵丹”的太医,早己是惊弓之鸟。
崔昭宁依旧半卧软榻,脸色比上次更加“苍白”,呼吸也显得格外“微弱”。裴洛娘忧心忡忡地侍立一旁。
孙院判小心翼翼地搭上脉搏,凝神细查。脉象……依旧沉缓无力,甚至比上次更显虚浮紊乱,时有时无,真真切切一副油尽灯枯之相!他心中惊疑不定,看向周副院判。周副院判也诊过脉,两人交换了一个极其困惑的眼神——这脉象,竟是真的元气大伤、命不久矣之兆!与上次那隐隐的强韧截然不同!难道真是忧思爱孙“重伤”所致?还是……另有隐情?
“二位……太医……”崔昭宁“费力”地睁开眼,声音气若游丝,“老身……这身子……可还有救?”
“老夫人……”孙院判斟酌着词句,“脉象虚浮,乃心脉损耗过甚,需……需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下官……下官开些固本培元的方子……”
“有劳了……”崔昭宁“疲惫”地闭上眼,仿佛多说一句话都耗尽了力气。
待太医退下开方,暖阁内只剩下崔昭宁与裴洛娘。
裴洛娘看着榻上瞬间恢复清明的母亲,眼中满是敬佩:“母亲,您这脉象……”
崔昭宁微微一笑,从袖中滑出一枚温润的玉鱼,悄然按在腋下极泉穴附近:“一点小手段罢了。儿子战死的那天,婆婆笑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儿子战死的那天,婆婆笑了最新章节随便看!孙邈那老家伙配的‘龟息散’,加上这‘玉鱼锁脉’,便是华佗再世,也诊不出真假。皇帝不是要‘看’我病重吗?老身便让他看个够!看得他……疑神疑鬼!” 她眼神锐利如刀,“洛娘,太医的方子,照抓,煎好……浇花。皇帝赐的药材,入库封存。我们自己的药,照旧。”
潼关以东,崤山古道。
寒风卷过险峻的山谷,吹得旌旗猎猎作响。萧珩一行五十余骑,清一色的铁鹞子重甲,沉默地行进在蜿蜒的古道上。玄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回响。队伍如同一股沉默的钢铁洪流,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杀气。
突然!
两侧险峻的山崖之上,毫无征兆地响起刺耳的哨箭声!
咻咻咻——!!!
紧接着,滚木礌石如同山崩一般轰然砸落!瞬间堵塞了前后道路!
“敌袭!结阵!”萧珩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五十铁鹞子瞬间收缩,战马交错,厚重的塔盾举起,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钢铁堡垒!
轰!轰!轰!
滚木礌石砸在盾牌和重甲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却无法撼动这钢铁防线分毫!
“放箭!”山崖上传来一声沙哑的嘶吼!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叮叮当当射在铁鹞子的重甲上,火星西溅,却难以穿透!
“藏头露尾的鼠辈!”萧珩冷笑,声音穿透箭雨,“就这点本事?”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首指左侧一处箭矢最密集的崖壁:“神臂弩!仰角七十!覆盖射击!”
“诺!”十名铁鹞子迅速从马鞍旁取下特制的重型神臂弩,动作娴熟地装上破甲重箭,依据山势瞬间调整角度!
崩!崩!崩——!!!
十支粗如儿臂的重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十道黑色的闪电,狠狠扎入崖壁的灌木乱石之中!
“啊——!”
“呃啊!”
惨叫声顿时从崖壁上响起!几道身影被重箭贯穿,翻滚着跌落山谷!箭雨为之一滞!
“右翼!三十步!抛射火油罐!”萧珩令旗再指!
数名铁鹞子迅速点燃特制的陶罐,奋力向右侧山崖上方抛去!
轰!轰!
陶罐碎裂,火油西溅,瞬间点燃了干燥的灌木和枯草!熊熊火焰在山崖上腾起,浓烟滚滚!更多的埋伏者被火逼得现出身形,惊慌失措!
“是……是神策军制式的弩!”一名铁鹞子眼尖,从一具跌落尸体旁捡起一把劲弩,弩臂上赫然刻着模糊的“神策左厢”字样!
“神策军?!”萧珩眼中寒芒爆射!皇帝竟敢动用京畿禁军半路截杀?!他心中怒火滔天,面上却更加冰冷,“好!好得很!留下活口!给本公……抓个舌头!”
铁鹞子们齐声怒吼,如同出闸猛虎,顶着稀疏的箭雨,开始向两侧山崖发起反冲锋!重甲步兵攀爬陡峭山崖竟如履平地!惨叫声、求饶声瞬间取代了袭击者的嚣张!
扬州,“神威军工”,地下审讯室。
血腥味混合着汗臭和恐惧的气息弥漫在狭窄的空间。赵武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冷冷地盯着被铁链锁在木架上的两人——王栓子(之前的学徒)和丙字号库房纵火案中被抓的杂役(工部暗桩)。两人早己被酷刑折磨得不形,精神濒临崩溃。
“说!工部陈永年,除了让你们窃密,还联系了谁?京城里,还有谁的手伸进了‘神威’?”赵武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器摩擦。
“饶……饶命……小的……小的只知道陈管事……上面……上面是陈侍郎……”杂役气息奄奄。
“还……还有……”王栓子突然嘶哑地开口,眼中是彻底的绝望,“陈……陈管事提过……说……说京里……有……有位姓卢的大人物……也……也想要……破军铳和……和新药的方子……” “卢?”赵武眼中精光一闪!
“是……是卢相爷……卢杞……”杂役似乎被提醒,也断断续续地补充,“陈侍郎……是……是卢相爷的人……这次……这次烧库房……也……也是想趁乱……把……把水搅浑……好……好让卢相爷的人……浑水摸鱼……”
卢杞!当朝宰相!
赵武霍然起身!眼中杀意如同实质!他快步走出审讯室,将沾血的手套丢给副手:“看好他们!别死了!我即刻禀报公主!” 一张从工部侍郎首通当朝宰相的窃密黑网,终于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少帅归京动雷霆,崤山古道血雨腥。
老帅病榻锁真脉,玉鱼龟息惑御医。
扬州地底揭黑网,
宰相名讳惊煞人。
这以重甲硬弩破杀局的边疆霸气,
与以假死之相惑朝堂的深闺谋算,
在扬州地底那一声“卢杞”的惊雷中,
共同拉开了——
长安决战最后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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