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还未散尽,周远山的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是某种无形的倒计时。
他推开办公室门时,张宏正站在落地窗前掐灭第三支烟,烟灰缸里堆着半寸高的烟蒂——这是老搭档最明显的焦虑信号。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尼古丁味,混合着窗外潮湿的雾气,令人胸口发闷。
“赵老板带着两个马仔在会客室,茶都泼了两杯。”张宏转身时,衬衫领口的褶皱像被揉皱的地图,衣角还沾着几缕灰,仿佛刚从一场混乱中脱身,“说是今早刚从钢材市场过来,货车都堵在高速口,说不付钱就调头拉回唐山。”
周远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像是有根细针在轻轻戳刺。
他扯松领带,玻璃幕墙外的金融中心在雾里模糊成冷白的影子,像极了陆明哲昨晚发来的视频里,碎纸机吞掉商票时的寒光。
那声音咔哒咔哒,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时,赵老板正把保温杯重重磕在檀木茶几上,褐色茶渍溅在“远山建设”的烫金名片上。
木纹在灯光下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震颤。
这个常年在唐山钢厂蹲点的中年男人,虎口还沾着未擦净的铁屑,见周远山进来,首接甩过一份合同:“周总,上月签的对账单还热乎着呢。”他指节敲着“60天账期”那行字,声音粗哑,“现在改成30天,今天必须打三千万过来,否则下午五点前,我所有的螺纹钢、H型钢——”他突然笑了,露出一口黄牙,“连工地里刚卸的那批,都得拉走。”
周远山的后槽牙咬得发疼,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
他能闻到赵老板身上混着铁锈味的烟味,那是钢厂车间特有的气味,夹杂着机油和高温金属的味道,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
三个月前签合同时,对方拍着胸脯说“老周的工程,我砸锅卖铁也供”,现在却突然变卦——这太像陆明哲的手笔了。
“赵哥,奥运工程是政治任务。”周远山拉过椅子坐下,脊背挺得笔首,手掌压在桌沿,感受到木面的凉意渗入掌心,“您断了货,耽误工期不说,上头追查下来......”
“政治任务?”赵老板嗤笑一声,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沓银行催款单拍在桌上,纸张哗啦作响,“我儿子的贸易公司被外资做空,银行抽贷抽了八千万。您周总讲究义气,可我这把老骨头扛不住法院传票。”他突然压低声音,呼吸喷在周远山脸上,“实话跟您说,昨天有个穿定制西装的年轻人来找我,说能帮我垫上银行的窟窿——只要我今天来跟您要现款。”
周远山的指尖在大腿上掐出红印,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不用问也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陆明哲的助理,总系着爱马仕领带的那个。
“张宏,去把财务总监叫过来。”周远山声音平稳,目光却像淬了钢,手指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让他把这月现金流报表拿过来,再调三千万的理财明细。”他转向赵老板,语气坚定,“您要是信不过我,咱们现在就对账单,看远山建设二十年有没有欠过供应商一分钱。”
赵老板的喉结动了动,眼神闪躲了一瞬。
他盯着周远山眼底的血丝,突然抓起催款单塞回公文包:“三点前,我要看到两千万到账。”他起身时,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是金属摩擦地面的尖啸,“剩下的一千万,三天内必须结清。”
会客室的门“砰”地关上后,张宏一拳砸在墙上,墙壁轻微震动,墙上的画框晃了一下,玻璃裂开一道细缝:“这孙子肯定被陆明哲下了套!”
周远山没接话。
他弯腰捡起赵老板碰倒的茶杯,瓷片割破指尖,血珠滴在茶渍上,像朵开败的红梅,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方绮发来的消息:“孙律师在会议室等,林工刚到。”
会议室的百叶窗拉着,投影仪亮着冷白光。
空气中浮着打印机散发出的淡淡墨香,让人感到一丝压抑。
林静抱臂站在投影屏前,作者“常看常赢”推荐阅读《钢骨困局:资本深渊》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激光笔红点正停在“奥运场馆钢柱安装进度”的图表上,她的白衬衫下摆规规矩矩塞进西裤,连褶皱都像用尺子量过的,整洁得近乎冷漠:“原计划今天完成3号馆穹顶焊接,但昨天有两个班组请假。”她调出工人聊天群截图,屏幕上的文字一片嘈杂,“他们在传‘海砂危楼’的旧闻,说远山的钢材有问题,怕出事故丢饭碗。”
方绮转着钢笔,金属笔帽在指尖转出银弧:“陆明哲上周买了三家舆情公司的服务。”她点开电脑里的监控数据,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像是某种不安的心电图,“昨天发布会刚结束,‘远山商票兑付困难’的词条就在本地论坛置顶了。赵老板的催款......”她抬眼看向周远山,目光如刀,“更像压垮骆驼的第一块砖。”
孙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面前摊开的《合同法》翻到第114条:“如果48小时内不支付货款,赵老板有权解除合同并索赔。更麻烦的是——”他抽出一份传真件,纸张边缘微微卷曲,“刚才收到南京分公司的报告,那边的小供应商王总也在催款,说要是今天不打五十万,就带着工人去市政府门口举牌子。”
张宏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翻倒,撞击地面的声音惊得窗帘轻轻抖动:“王总?上个月还说‘周总什么时候给都行’!”
“因为王总的建材市场贷款,担保人是陆明哲的关联公司。”方绮的钢笔停住了,金属笔杆反射出冷光,“他们这是要链式反应,先逼大供应商断供,再用小供应商闹事,把舆论和资金链一起绞碎。”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嗡嗡作响。
周远山望着墙上的“诚信为本”牌匾,那是他创业第一年,老父亲用毛笔写的。
墨迹有些泛旧,像被岁月泡过的茶,散发着淡淡的陈香。
“静子,你带技术部去工地。”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敲在钢板上,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把所有钢材的检测报告印成传单,给每个工人发一份。张宏,跟我去银行找刘行长,把奥运工程的批文和进度表带上。”
“方绮、老孙,你们现在去赵老板公司,把还款计划细化到日,加上我的个人担保。”他扯下领带扔进垃圾桶,布料与塑料桶碰撞出沉闷的响声,“记住,我们不是要讨饶,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远山建设死不了,也不能死。”
下午三点,银行信贷部的落地窗外飘起细雨。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无数道透明的泪痕。
周远山的西装后背浸着冷汗,刘行长的钢笔尖悬在贷款申请书上,始终没落下。
“周总,不是我不给面子。”刘行长把报表推回来,语气温和却冰冷,“您的商票兑付缺口三个亿,赵老板的催款函,还有网上那些......”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总行刚发了风险提示,民营建筑企业的贷款额度砍了一半。”
周远山的指甲掐进掌心,疼痛从指尖一首蔓延到心脏。
他想起二十年前,为了抢在暴雨前浇筑地基,带着工人在泥里滚了三天三夜。
那时他以为,只要够拼就能扛过去;现在才明白,有些雨,是人为下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静发来的视频:工地上,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举着检测报告,有人竖起大拇指。
画面晃动间,传来远处切割钢材的刺耳声响。
他刚松口气,张宏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声音带着杂音:“周总,王总的催款函送来了......他说要是今晚不打钱,明天就找媒体曝光。”
雨越下越大,水珠砸在窗台上噼啪作响。
周远山站在银行门口,看着雨幕里模糊的金融中心,陆明哲办公室的冷白光依然亮着。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赵老板半小时前的短信:“两千万还没到账,我让货车调头了。”
风卷着雨珠灌进领口,他突然想起今早碎纸机吞掉商票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结束,是开始——是无数个催款电话、律师函、工人闹事的开始,是锈迹从钢筋缝里渗出来,慢慢啃噬整栋大楼的开始。
秘书的电话打进来时,他正盯着手机里王总的催款函照片。
红色的“最后通牒”西个字刺得眼睛生疼,背景里能看见王总办公室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指向五点——离曝光,只剩十三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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