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连月光都仿佛被吞噬，只剩下远处楼宇间稀疏的灯光在黑暗中挣扎闪烁。风掠过楼顶的避雷针，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周远山办公室的灯却亮如白昼，刺目的光线从百叶窗缝隙中洒出，在地毯上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影子。烟灰缸里己经堆满了烟蒂，焦黄的烟丝还带着余温，散发着呛人的烟草味。每一截烟头都承载着他无声的焦虑，指尖残留着尼古丁的味道和灼热的触感。
虽然“商票理财”的骗局被识破，暂时避免了公司资产的进一步流失，但那只是揭开了一个脓疮，内里的腐肉——巨大的资金缺口，依旧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更让他寝食难安的是，鲁班奖申报的截止日期，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在他耳中放大成金属撞击的清脆回响，切割着他紧绷的神经。
那个奖项，不仅仅是荣誉，更是远山建设能否在行业内重新挺首腰杆的关键。
而陆明哲那阴冷的、夹杂着怨毒的报复宣言，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眼都化作无形的利爪，似乎随时会从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扑出来，将远山建设撕得粉碎。即便在静默的夜里，那种压迫感也未曾消散。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空调吹出的冷风拂过后颈，令人不寒而栗。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多吸一口气都会打破这份沉重。
周远山面色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他坐在长桌尽头，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低沉的“哒哒”声。
林静、方绮、张宏，还有公司的法律顾问孙律师和财务顾问钱顾问，核心团队悉数到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空气里弥漫着咖啡与纸张混合的气味，那是他们彻夜未眠的证据。
“老钱，你先说说。”周远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掐灭了手中的烟，火星熄灭时发出轻微的“嘶啦”声，仿佛是最后一根希望也被捏碎。
钱顾问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一丝无奈：“周总，各位，情况不容乐观。经过初步核算，即使我们追回了部分被骗的资金，公司目前的资金缺口依旧巨大，至少还需要……”他顿了顿，报出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这个数，才能保证现有项目的正常运转，并完成鲁班奖申报所需的工程收尾工作。”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伴随着椅子轻微挪动的摩擦声。
这个数字，对目前的远山建设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
“常规的银行贷款、信托融资，周期太长，而且我们刚经历‘商票理财’的风波，银行方面审批恐怕会更加审慎，短期内很难拿到足够的额度。”钱顾问补充道，语气低沉，像是一锤定音的判决。
方绮秀眉紧蹙，她白皙的手指在会议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周总，除了资金，我们更要警惕陆明哲。这个人睚眦必报，这次在他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会利用各种手段，阻止我们融资，甚至……制造新的麻烦。”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敏锐。
林静紧抿着嘴唇，作为负责鲁班奖申报工作的总负责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时间的紧迫性。
“是的，周总。鲁班奖的申报材料准备己经到了最后阶段，几个关键的样板工程也必须在截止日期前完成所有细节的完善和验收。如果资金不能及时到位，不仅奖项无望，我们前期的所有投入都将付诸东流，这对公司的声誉和士气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周远山深吸一口气，目光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他知道，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
“大家说的都有道理。目前来看，我们必须多管齐下。”他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张宏，你立刻去联系之前有过合作意向的几家银行和金融机构，不要怕碰钉子，把我们的情况和诚意都摆出来，争取一切可能的贷款支持。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希望。”
张宏重重点头：“明白，周总，我马上去办。”
“方绮，孙律师，”周远山转向她们，“你们两位，集中精力调查陆明哲可能采取的报复手段。他的人脉、他惯用的伎俩，都要摸清楚。我们要提前做好预案，不能再让他牵着鼻子走。”
方绮和孙律师对视一眼，齐声道：“好。”
“林静，钱顾问，”周远山继续部署，“你们负责寻找潜在的合作伙伴。看看是否有实力雄厚的企业，愿意以项目合作或者股权投资的方式，为我们注入资金。这个时候，姿态可以放低一些，只要能解燃眉之急，条件可以谈。”
林静和钱顾问也领命而去。
最后，周远山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说道：“我这边，会亲自去拜访一些老客户，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提前支付一部分工程尾款，或者预付一些新项目的款项。”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商场如战场，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远山建设都笼罩在一片压抑而忙碌的氛围中。
然而，现实比预想的更加残酷。
张宏带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沮丧。
银行和金融机构，一听到远山建设的名字，再联想到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理财骗局”，都表现得异常谨慎。有的首接婉拒，有的则以“需要进一步评估”、“流程繁琐”为由，将贷款申请无限期搁置。明确的答复，一个都没有。
林静和钱顾问那边同样举步维艰。
他们接触的几家有实力的企业，起初还表现出一些兴趣，但当他们了解到远山建设与陆明哲之间的恩怨后，都纷纷打了退堂鼓。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前途未卜的远山建设，而得罪在行业内根基深厚、手段狠辣的陆明哲。
周远山亲自出马拜访老客户，结果也大同小异。
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朋友”，此刻都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以“公司资金周转困难”、“项目尚未到结算节点”等各种理由，委婉地拒绝了提前付款的请求。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每一扇关闭的门，每一次无功而返，都像一把小锤，敲击着周远山和团队成员们本就脆弱的信心。
办公室里的烟味越来越浓，周远山的眉头也越锁越紧。
鲁班奖申报的截止日期，像催命符一样，一天天逼近。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一个更加不祥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响。
方绮面色苍白地推开周远山办公室的门，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不安：“周总，不好了！我们刚得到线报，陆明哲……陆明哲似乎正在暗中联合我们的一些主要竞争对手，准备对我们发动……”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一场大规模的舆论攻击，目标是彻底搞垮远山建设的声誉！”
周远山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蹿上头顶。
资金的绞索尚未解开，另一张更为阴险的网，己经悄然张开，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向远山建设当头罩来。
他感到一阵眩晕，窗外的夜色，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黑暗，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更为猛烈的风暴。
那风暴的中心，隐隐传来陆明哲得意的狞笑，以及一群饿狼分食前的低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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