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的钢笔尖在质检报告上洇开个墨点时，办公室门被猛地撞开。金属撞击声像锤子敲在玻璃上，震得她耳膜一颤。
西个穿警服的人挤进来，为首的中年警察亮证件时，肩章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仿佛冰层下的鱼眼：“林静，配合调查。”
她的第一反应是摸口袋里的备用U盘，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像是握着一块未打磨的铁片。
助理小周抱着文件站在门口，嘴唇抖得说不出话——三天前还在帮她整理业主投诉记录的姑娘，此刻连文件散了一地都没察觉。纸张扑簌簌落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什么案由？”林静把钢笔插进笔筒，动作慢得像是在丈量时间，指尖传来笔筒内壁的凉意。
她注意到为首警察的袖口沾着咖啡渍，深褐色的痕迹在白衬衫上格外显眼，和上周在纪检组见过的马向东秘书同款。
“涉嫌商业间谍，窃取建筑集团机密文件。”警察的语气像在读模板，目光却往她的抽屉扫了扫——那里躺着今早刚收回来的原U盘，此刻应该空了。
去警局的路上，林静数着警车鸣笛的次数。刺耳的鸣笛一声声撕裂城市喧嚣，第七声时，她摸出手机给吴律师发了条短信：“我在去经侦支队的路上，带齐所有证据副本。”
审讯室的灯白得刺眼，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对面的警察把一沓文件拍在桌上，封皮印着“远山建设2008年奥运工程钢材采购合同”——正是她上个月从周拓那里拿到的关键资料，周远山当年数据造假的核心证据。
“解释一下，这些文件怎么在你电脑里？”警察推过来一份鉴定报告，红章上“电子数据司法鉴定中心”几个字刺得她眼睛疼。
林静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腹传来微微的刺痛。她记得很清楚，这些文件是用加密云盘传给吴律师的，昨天刚让小周把本地备份彻底删除。
现在出现在她电脑里，只能是有人黑了她的账户，或者……她想起匿名短信里的数据恢复设备。
门被推开时，吴律师的公文包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他额角挂着汗，镜片蒙着雾气，一坐下就把自己的公文包推到警察面前：“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二十二条，我的当事人有权知道指控的具体证据链。”
警察翻开文件夹的动作顿了顿。
林静盯着他指尖的金戒指——和匿名照片里的一模一样。金属光泽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像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看这个时间戳。”吴律师抽出鉴定报告，用钢笔尖点在文件创建时间上，“2023年6月15日23:47，但林静当天在省质检中心参加专家评审会，会议记录显示她21:30离开会场，22:00入住酒店，酒店监控和服务员证词都能证明她没有接触电脑的可能。”
林静的呼吸慢下来，空气在鼻腔中缓缓流动，带着一丝消毒水味的金属气息。
她想起今早吴律师塞给她备用U盘时说的话：“证据要双份，时间线也要双份。”此刻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串成线——马向东的司机三天前在纪检组门口的泥点，金戒指在照片里的反光，原来都是在铺垫这场栽赃。
“还有这个签名。”吴律师又抽出一份扫描件，“文件末尾的‘林静’电子签名，用的是她2018年更换前的CA证书，而她的数字证书早在2020年就做过挂失声明，省信息安全中心有备案。”
审讯室的空调突然响了，风扇转动的嗡嗡声让她耳朵一阵发麻。
林静看着警察的喉结动了动，金戒指在灯光下闪了闪，像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我要申请对电子证据的原始载体进行鉴定。”吴律师翻开自己的公文包，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余个移动硬盘，塑料外壳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另外，我们有证据显示，有人在6月16日凌晨侵入林静的工作账户，这是网络安全公司出具的攻击路径分析报告。”
林静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微弱的震动隔着布料贴着大腿，像是某种信号。
她借拿身份证的机会扫了眼屏幕——是王法医发来的消息：“伪造的采购合同纸张纤维检测结果出来了，和市面上常见的工程打印纸不符，倒像是某建筑集团内部专用纸。”
审讯持续到傍晚。
当吴律师把李记者连夜拿到的通话记录拍在桌上时，警察的钢笔掉在地上，弹跳几下滚到了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声。
记录显示，6月15日22:00，金戒指警察的手机号和马向东秘书的号码有过23分钟通话，而半小时后，林静的工作账户就出现了异常登录。
“现在，我当事人要控告有人伪造证据、诬告陷害。”吴律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把手术刀，“另外，我们申请调取市建筑集团近三个月的打印纸采购记录，还有这位警官的银行流水——听说上周有人往他账户转了笔‘咨询费’？”
走出警局时，晚霞把天空染成暗红色，风掀起林静的衣角，带来夜晚的第一丝凉意。
她摸出备用U盘，金属边缘的红印己经变成淡紫色，指尖时能感觉到轻微的摩擦感。
吴律师的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王法医探出头：“质检中心的人说，那批伪造文件用的打印机，和建筑集团办公室的是同型号。”
李记者从后座探身，手机屏幕亮着：“我联系上了给马向东开车的司机，他说三天前在纪检组门口，马局长接了个电话，挂了后脸色比墙皮还白——来电显示是境外号码。”
风掀起林静的衣角，带着夏夜潮湿的气息。
她望着远处建筑集团的玻璃幕墙，夕阳在上面碎成一片光斑，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
手机突然又震，是条新的匿名短信，只有一句话：“知道得太多的人，活不过这个夏天。”
吴律师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今晚我让人查那个境外号码的归属。”
林静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想起方绮说过的话：“资本困局里，每个陷阱都是另一个陷阱的饵。”此刻她终于看清，马向东不过是浮出水面的饵，水下的暗流，才刚刚开始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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