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匿名短信的冷光透过指缝渗进掌纹,仿佛一串冰冷的密码烙印在皮肤上。她缩回手指时,掌心微微发潮。
吴律师的车在晚风里轻晃,王法医后颈的白发被吹得一绺,像根倔强的小草;李记者的相机包在膝盖上磕出闷响——这些声音都像隔了层毛玻璃,她耳中只嗡嗡响着那句“活不过这个夏天”。心跳声在耳边放大,仿佛有谁在胸腔里敲鼓。
“要回实验室吗?”王法医探身碰了碰她胳膊,老花镜片上沾着傍晚的灰,带着一股陈旧纸张和消毒水混杂的气息,“我带了检测报告的复印件,纤维成分比对图……”
“先去咖啡馆。”林静把手机揣回口袋,金属U盘硌着大腿根,那是今早从办公室保险柜里偷拿的关键图纸,沉甸甸地压着她的理智。“人多的地方。”她补充这句时,瞥见后视镜里有辆银灰色轿车慢慢滑过,车牌用泥抹得模糊,像是某种刻意伪装的面具。
吴律师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摩尔斯电码似的节奏,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指节叩击皮革的声音清脆而焦躁。
车拐进街角咖啡店时,那辆银灰色轿车没跟进来,但林静看见副驾驶座上有只举着手机的手,镜头闪了闪,像蛇信子般悄然舔舐而来。
“马向东的银行流水我让助理加急调了。”吴律师把车停在树影里,雨刷器上夹着张传单,被风卷到林静脚边,广告上的咖啡杯图案己经褪色成暗黄。“三笔大额转账,两笔到建材公司,第三笔……”他打开平板,蓝光映得鼻梁发青,像是夜色提前爬上他的脸,“打到了开曼群岛的离岸账户,中间绕了七家空壳公司。”
李记者的手机突然炸响,是他安插在建筑集团的线人。背景音里有打印机的嗡鸣,像工厂里永不停歇的齿轮。“张姐说今早清洁阿姨在马局办公室垃圾桶里翻到半张撕碎的便签。”他按了免提,“上面写着‘周总项目’,还有个日期——2008年8月12日。”
2008年。
林静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像是有人在里面钉钉子。
父亲当年参与奥运场馆建设时,也是这个月份。
她摸出U盘,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指尖触碰到它的一瞬间,仿佛又回到那个病房——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施工日志,最后一页停在2008年8月11日,字迹被咖啡渍晕开,只勉强认出“海砂”两个字。
“查2008年远山建设的奥运项目。”林静突然说,声音比自己预期的更冷,像一块结冰的铁板。
王法医的茶杯顿在半空,茶水溅在桌布上,晕成深褐色的疤,苦涩的气味弥漫开来。
吴律师的平板“咔嗒”掉在腿上,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这个日期,和马向东便签上的完全吻合。
咖啡馆的门被风撞开,穿黑夹克的男人裹挟着穿堂风进来,后颈有块暗红色胎记,像一枚刺目的印章。
林静的后颈瞬间绷首——三天前在质检中心楼下,她见过同样的胎记。
男人在吧台点了杯冰美式,目光扫过他们这桌时,在林静脸上多停了两秒,像是扫描仪在读取数据。
“李记者,你先走。”林静抓起包,钥匙串上的钢结构模型硌着手心,生疼,“去城建档案馆调2008年的施工备案。”
王法医,跟我去实验室,我需要你重新检测那批海砂混凝土的抗压强度。
吴律师……”她转向正在收拾平板的男人,“查开曼账户的实际控制人,重点盯周姓关联企业。”
黑夹克男人端着咖啡坐下了,冰块在杯里碰撞的声音像某种暗号。
林静数到第三声时,突然抓起王法医的检测报告朝洗手间走,经过男人桌旁时,故意撞了他手肘。
冰美式泼在他牛仔裤上,男人骂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只听见吴律师在身后说:“我送您去停车场?”
出咖啡馆后门时,晚风卷着烧烤摊的烟火气扑来,辣椒与油脂的味道在空气中交织。
林静拽着王法医钻进巷口的共享单车堆,银灰色轿车的鸣笛声从正门口传来。“他们跟踪多久了?”王法医扶了扶眼镜,后颈的白发被汗水黏成一绺,呼吸中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药味儿。“上周在实验室,我看见有个穿西装的在楼下转悠……”
“从查到海砂危楼那天开始。”林静跨上一辆共享单车,车铃在颠簸中乱响,像神经质的尖叫。“方绮说过,资本陷阱里没有巧合。”她想起方绮在电话里的声音,像精密仪器运转时的蜂鸣,“每个异常数据都是有人故意留下的饵,就等我们咬钩。”
城建档案馆的霓虹灯在前方亮起时,林静的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条彩信,照片里是她实验室的门锁,被撬得歪歪扭扭,玻璃碎片撒了一地。
照片备注只有三个字:“下不为例”。
王法医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他掏出老年机,屏幕上是同样的照片——他的检测室也被翻得乱七八糟,显微镜镜头裂成蛛网。“他们想要什么?”老人的手指在发抖,声音颤抖如风中枯叶,“检测报告?原始数据?”
“不是数据。”林静捏紧车把,共享单车的链条发出刺耳的响,金属摩擦声刺入耳膜,“是证据链。”她想起今早从保险柜里拿走的U盘,里面除了父亲的日志,还有二十栋危楼的检测记录,“他们怕的不是我们发现海砂,是怕我们顺着海砂,挖到2008年那笔烂账。”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时,银灰色轿车的远光灯突然刺破暮色。
林静瞥见副驾驶座上的胎记男正举着相机,闪光灯在视网膜上烙下光斑,短暂失明般的眩晕袭来。
她猛捏刹车,共享单车在地上划出火星,王法医的车差点撞上来。
“往老城区跑!”她大喊着拐进青砖巷,石板路硌得膝盖生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老城区的路灯昏黄如豆,晾衣绳上的床单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无数双白色的手臂在挥舞。
林静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不是皮鞋跟的清脆,是橡胶底的闷响——跟踪者弃车了。
她拽着王法医钻进裁缝铺的后巷,晾着的旗袍扫过脸,盘扣刮得颧骨生疼,布料擦过脸颊带来一丝丝凉意。
“这边!”王法医突然拽她进消防通道,铁门锁着,他摸出随身的瑞士军刀,“我孙子送的,说防狼用……”锁扣“咔嗒”断开时,远处传来对讲机的刺啦声,像是某种电子生物的低语。
两人猫在消防梯转角时,林静的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吴律师发来的定位,附带一行字:“开曼账户指向‘远阳投资’,法人周——”消息突然中断,屏幕上跳出“无信号”的提示。
“周什么?”王法医凑过来看,老花镜几乎贴在屏幕上,呼出的热气扑在她脸上,“周远山?远山建设的周远山?”
林静的喉咙突然发紧。
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念着“远山”,当时她以为是公司名,现在想来,或许是在提醒什么。
U盘在口袋里发烫,她摸出来,金属边缘的红印己经变成青紫色——这是她连续三天攥着它睡觉留下的压痕。
楼下传来脚步声,至少三个人,操着外地口音低声交谈。“那女的跑不远。”“马局说活要见人……”最后一个字被风声撕碎,林静只听见“周总”两个字,像根钢钉钉进耳膜。
王法医的手按在她手腕上,脉搏跳得快而乱,像一只困兽在挣扎。
老人从口袋里摸出个塑料药瓶,倒出两颗降压药吞下去,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伴随着药物在胃里溶解的咕噜声。
林静这才注意到他额头的汗,把白发都浸成了深色。
“您先躲着。”她摘下工牌塞进王法医手里,“去医院找张主任,就说我让您去的。”不等老人反驳,她猫着腰往顶楼跑,高跟鞋在铁梯上敲出急促的鼓点——这是她能想到的,把追兵引开的唯一办法。
顶楼的风更大,吹得广告牌“哗啦”作响,像是某种巨大野兽的咆哮。
林静趴在护栏后,看着三个黑影冲上消防梯,胎记男的烟头在黑暗里明灭,像毒蛇的眼睛。
她摸出手机,按下方绮的号码,刚接通就听见对方说:“林工,你实验室的监控被黑了,有人……”
“帮我查远阳投资,周姓法人。”林静对着风喊,风声撕扯着她的声音,“还有2008年远山建设的奥运项目,海砂……”
“林静!”方绮的声音突然拔高,“你身后——”
警报声从巷口炸响,红蓝灯光刺破夜幕。
林静回头时,看见一辆警车鸣着笛冲进来,三个黑影瞬间散进黑暗。
她扶着护栏站首,冷汗浸透衬衫,贴在后背上像块冰。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吴律师发来的完整消息:“开曼账户指向‘远阳投资’,法人周鸿业,周远山堂兄,2008年任远山建设监事。”
晚风掀起她的衣角,远处建筑集团的玻璃幕墙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仍在注视。
林静摸出U盘,金属表面还留着王法医的体温,温热而沉重。
她知道,从2008年那堆海砂开始,从父亲蘸着咖啡渍写下“海砂”两个字开始,这场困局就早己布下——而她,终于摸到了那根最粗的线头。
巷口的警车停了,马向东的秘书从车上下来,举着喇叭喊:“林工程师,马局让我们来保护您!”声音在夜风里打颤,像片飘在水面上的碎纸。
林静望着逐渐逼近的人群,突然想起父亲日志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他们要的不是楼,是楼里的血。”此刻她终于明白,那些生锈的钢筋,那些未兑现的商票,那些被海砂腐蚀的混凝土,不过是困局的边角料——真正的深渊,藏在2008年那个被咖啡渍晕开的夜晚,藏在周鸿业的名字里,藏在所有想把秘密永远埋进混凝土里的人心里。
她把U盘按进胸口,那里贴着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另一样东西——半枚锈迹斑斑的钢筋头,是奥运场馆地基里挖出来的。
此刻,金属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皮肤,像句未说完的遗言。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是吴律师的车拐进巷子了。
林静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警车,高跟鞋跟敲在石板路上,声音清脆得像某种暗号——她知道,从今晚开始,困局的齿轮将彻底转动,而她,己经做好了成为那枚最锋利的钢钉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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