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山把手机屏幕按灭时,指节在桌面上叩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像是敲在人心上。
方绮的短信还在视网膜上发烫,他盯着白板上“霍克”两个字,喉结动了动——三天前杨顾问说陆明哲可能请国际金融评论家造势时,他还以为对方会选《华尔街日报》的老熟人,没想到是这位以“毒舌解构金融骗局”闻名的霍克。那名字像根细针,扎进了他的太阳穴。
“周总。”杨顾问推了推金丝眼镜,牛皮纸袋在会议桌上发出窸窣声,仿佛某种低语,“霍克上周在伦敦论坛刚拆穿了中东石油基金的对赌协议,他的逻辑链是先立专业权威,再用市场规则为操盘手脱罪。”
彼得的机械键盘突然爆发出连串敲击声,如同暴雨砸在铁皮屋顶,投影屏上的期权合约条款被放大成红色波浪线。“死亡期权的设计缺陷在第7条交叉违约条款。”他转着激光笔,光斑停在“当标的企业信用评级下降0.5级,触发全额行权”的小字上,语气如刀,“陆明哲买通评级机构的记录,王老板的人找到了吗?”
周远山摸向西装内袋,老陈工牌的金属边缘刚好抵住指尖,冰凉而坚硬,像是握住了某种信念。
三天前在工地废墟里找到这枚工牌时,生锈的挂钩还挂着半片蓝色安全帽布——老陈是2008年奥运工程塌方时最后一个被抬出来的,当时他护着的测量仪里,存着整栋场馆的钢筋密度数据。那时的风沙和哭喊声,仿佛又灌进了会议室的空气里。
“王老板今早发来加密邮件。”周远山抽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杨顾问和彼得同时凑过来,三人头挨得很近,能闻到彼此呼吸里的咖啡味。
照片里,檀木匣打开的暗格里,叠着七张评级机构的内部沟通函,最上面一张的日期是2015年6月12日,发件人备注栏写着“陆明哲特别项目组”。墨迹泛黄,却清晰得刺眼。
彼得的指节重重敲在桌面:“有了这个,霍克再想扯什么‘市场行为’,我们就能把他按在‘操纵评级’的泥里。”
杨顾问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下粗线:“但霍克擅长用道德悖论转移焦点,他可能会问——如果远山建设真的清白,为什么当年不公开质疑?”
会议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像某种隐秘的倒计时。周远山望着窗外被雨洗得发亮的梧桐叶,想起老陈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那些钢筋……密度不够……”当时奥运工程只剩三个月交付,若公开数据,上千工人拿不到工钱,几十个家庭要塌天。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瞳孔里烧着冷光:“我会告诉他们,建筑的良心不是账本上的数字,是二十层楼里每一根钢筋能扛住的风雨。”
金融论坛的水晶吊灯在周远山镜片上投下碎光,折射出无数道锋利的弧线。
他站在发言席边缘,能闻到左侧陆明哲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和十五年前签第一份期权合同时,对方递来的钢笔上沾的味道一模一样。那种气味混着冷气,让他心跳加速。
“各位。”陆明哲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手术刀,低沉而锐利,“远山建设的财务报表显示,过去三年因‘死亡期权’累计亏损27亿。这让我想起一个问题——当传统实业撞上金融工具,到底是市场规则太锋利,还是企业本身不够坚韧?”
台下传来零星轻笑,像是试探性的鼓点。
周远山摸了摸内袋,工牌的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脏,像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他上前半步,投影仪的光正好罩住他微抿的嘴角:“陆先生说的亏损,我这里有另一本账。”他展开王老板送来的文件,封皮上“新加坡星展银行流水”几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冷白,像是从深渊中浮出的证据,“2015至2020年,陆先生的离岸账户收到评级机构‘咨询费’共计1.2亿美元,而这些‘咨询费’到账的次日,远山建设的信用评级就会精准下跌0.3级。”
陆明哲的指尖在桌面收紧,香槟杯的杯柄发出细微的脆响,像是玻璃在颤抖。
他身后的霍克推了推黑框眼镜,喉结动了动——这个动作被周远山捕捉到了,和杨顾问模拟的“准备发难”微表情分毫不差。空气中似乎有一丝电流在跳动。
“周先生的指控很有戏剧性。”霍克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椅子发出沙沙声,像是蛇滑过草丛,“但金融市场的核心是契约精神。请问,贵公司在签署期权合同时,是否明确知晓条款内容?”
周远山从文件袋里抽出泛黄的合同副本,纸张边缘的折痕还带着2008年的旧味,甚至还能嗅到一点潮湿的霉味:“我们当然知晓。但陆先生没告诉我们的是,这份合同的波动率参数,用的是他控制的三家钢材贸易商伪造的交易数据。”他指向投影屏上的对比图,声音坚定,“红色曲线是真实市场波动率,蓝色是合同里的‘参考值’——陆先生,这差值23%的水分,够不够填满你在巴哈马的私人游艇?”
台下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像潮水退去时带走了最后一块礁石。
陆明哲的耳尖泛起不正常的红,他端起香槟喝了一大口,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像是玻璃在哭泣。
周远山注意到他的右手在桌下快速敲击——那是摩斯密码,杨顾问说过,这是陆明哲情绪失控时的习惯。
“精彩。”陆明哲突然笑了,拇指抹过嘴角的酒渍,笑容却冷得像冬天的河面,“但周先生可能忘了,贵公司去年发行的REITs产品,底层资产里有三栋海砂危楼。”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沓照片,拍在桌上时震得香槟杯跳了跳,“这些裂缝、这些剥落的混凝土,请问周先生,这就是您说的‘建筑的良心’?”
周远山的瞳孔微缩。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打桩机砸在水泥地上,一下一下,沉重而有力。
但他的手稳稳按在文件袋上,指腹隔着纸张触到老陈工牌的轮廓——三天前方绮在短信里说的暗格,此刻正躺在VIP室第三排座椅下,里面装着林静的检测报告,还有海砂供应商给陆明哲的转账记录。
“陆先生的问题,我会在自由问答环节详细解答。”他的声音平稳得像校准过的水准仪,目光扫过台下举着手机录像的记者,眼里没有一丝动摇,“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请大家看看这个——”他摸出老陈的工牌,金属表面的划痕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像是某种信仰的具象化,“2008年奥运工程塌方那天,我的工人老陈用身体护住了这枚工牌,还有整栋场馆的钢筋检测数据。今天,我把这些数据带来了。”
陆明哲的钢笔从指间滑落,滚到周远山脚边。
周远山弯腰捡起时,瞥见对方领带上的钻石袖扣在发抖,像是某种信号。
他首起身,把工牌轻轻放在发言席中央,金属与玻璃的碰撞声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穿过云层照进来,在工牌上镀了层金边,像是某种审判之光。
周远山望着陆明哲发白的嘴唇,突然笑了——那是种带着铁锈味的笑,和当年在工地里啃馒头时一样,带着股子不信邪的狠劲。
“陆先生。”他的指尖敲了敲工牌边缘,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扎进每个人耳中,“你要的‘建筑生命’,我给你看真的。”
陆明哲的喉结动了动,伸手去摸西装内袋——那里还藏着第二份“证据”,但此刻他望着周远山眼里的光,突然想起1998年第一次见这个建筑商时,对方站在未封顶的楼里说的话:“钢筋是楼的骨头,良心是人的骨头。”
而周远山望着台下举起的无数镜头,摸了摸内袋里折成小块的便签。
便签背面的字被体温焐得温热:“建筑的生命,是站着的良心。”他知道,等会儿去VIP室取出方绮藏的证据时,这些字会和老陈的工牌一起,在闪光灯下发出最亮的光。
但此刻,陆明哲的手指己经扣住了内袋里的U盘。
周远山看着他瞳孔里跳动的暗火,突然想起方绮今早的短信:“注意陆明哲的左手,他习惯把致命牌藏在左内袋。”
会议室的灯闪了闪,在周远山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
他对着陆明哲微微颔首,嘴角的弧度像刚焊好的钢筋——即便对方抛出再锋利的刀,他也能接住,再用这些刀,剖开资本漩涡里最脏的那层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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