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山听见陆明哲西装内袋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那声音像根细铁丝，正缓缓绞紧他后颈的神经。空气里仿佛漂浮着一丝金属锈味，令人窒息。
方绮今早的短信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响——"注意陆明哲的左手，他习惯把致命牌藏在左内袋"。那句提醒像是从手机屏幕里首接跳出来贴在他耳膜上，震得太阳穴一阵发麻。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看着对方苍白的指尖扣住袋口，喉结上下滚动时，连领带上的钻石袖扣都在发颤。指尖划过织物的沙沙声，清晰得近乎刺耳。
"周总既然要讲良心，那我不妨也坦诚些。"陆明哲突然笑了，那笑像块冻过的玻璃，脆得能硌出血来。笑声未落，空气中便泛起一股冷意，仿佛空调出风口突然加大了风量。
他抽出U盘的动作很慢，慢到每个指节的弧度都像在表演。塑料外壳在灯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当他将U盘递给主持人时，指尖扫过周远山手背，带着股冷得发黏的汗湿，像一条滑腻的小蛇掠过皮肤。
"建筑的生命？周总，您给的'真东西'，怕不是用海砂堆出来的纸糊骨头？"
投影屏亮起的瞬间，周远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荧光蓝白的画面映在他的镜片上，晃动着一串串数字和公章，真实得几乎可以触摸。
照片里的对账单确实盖着远山建设的公章，连财务总监的签名都和旧版文件如出一辙。他能听见台下记者的倒抽气声，像阵穿堂风刮过脊背，带着潮湿的凉意。
余光瞥见杨顾问正攥着老花镜往起站，彼得的笔记本电脑己经打开，苏律师的钢笔尖在法律汇编上戳出个小坑——这是他们约好的"危机信号"。纸张被压皱的窸窣声混入会场的低语中。
"周总？"主持人的声音带着试探的尖细，像是麦克风突然失真的一瞬。
周远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感沿着神经首抵胸口。三年前财务总监老吴突发脑溢血，所有旧章都锁在公司保险库，而东南亚那家矿业……他突然想起林静上个月在检测报告里画的红圈——海砂供应商的注册地，正是那家矿业的关联公司。
陆明哲这招，是把海砂危楼的锅，首接扣回远山建设头上。
"容我先确认份东西。"他转身看向观众席第三排，"杨顾问，能请您看看这份对账单的骑缝章吗？"
杨顾问扶了扶眼镜，西装口袋里的计算器还在微微发烫——这是他紧张时的老习惯。金属按键的微热透过布料传递到指尖，如同心跳的频率。
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投影拷贝，指尖沿着对账单边缘划过："骑缝章是2017年更换的防伪章，但对账单日期显示2015年。"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2015年远山用的还是铜制钢印，这枚电子签章的纹路，和高盛亚太区2018年采购合同的章模...高度相似。"
陆明哲的肩膀猛地一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轻微的香水味，此刻却显得格外刺鼻。
周远山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在桌下快速敲击，那是焦虑时的习惯性动作——方绮说过，这是他"底牌被掀"的信号。
"法律层面呢，苏律师？"周远山的声音稳得像混凝土养护期的湿度，沉静、均匀、不透一丝缝隙。
苏律师合上文件，封皮“公司法司法解释”几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远山建设2015年电子签章备案记录，“根据《电子签名法》第十三条，可靠电子签名需满足‘签署后对数据电文内容和形式的任何改动能够被发现’。”她的语气冷静如手术刀，“陆先生提供的对账单，哈希值与备案系统完全不符。”她看向陆明哲，嘴角扯出极淡的讥诮，“换句话说，这是份连篡改都算客气的…伪造件。”
陆明哲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猛灌，喉结上下滚动时，瓶身发出刺耳的挤压声，像是某种绝望的尖叫。周远山能看见他后颈的汗顺着衬衫领往下淌，像条爬错路的蚯蚓，在白色衣领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各位媒体朋友。"周远山转身面对镜头，指节叩了叩发言席上的工牌，金属与玻璃的碰撞声在安静的会场里格外清晰，"老陈用命护住的检测数据，显示2008年奥运工程的钢筋含碳量、屈服强度全部达标。"他抽出西装内袋的便签，折痕处还留着体温的余温，"而陆先生所谓的'证据'，不过是资本游戏里最拙劣的障眼法——"他举起便签，"就像这行字说的：'建筑的生命，是站着的良心。'
'良心站不站得住，不是靠伪造的对账单，是靠二十万远山工人，三十年垒起来的每块砖、每根钢筋。"
台下突然爆发出掌声。周远山看见几个记者把镜头转向陆明哲，对方正慌乱地收拾文件，钢笔滚到脚边也顾不得捡。
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席，杨顾问冲他微微点头，彼得竖起拇指时，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分析还在滚动——97%的伪造概率，红色字体刺得人眼睛发疼。
"周总！""周总对陆先生的指控有何回应？"
记者的提问声像炸开的爆米花，此起彼伏。周远山整理袖扣时，摸到内袋的手机在震动。
他借整理领带的动作点开短信，屏幕光在镜片上投下幽蓝的影子——"小心地下三层B12，他留了最后一张牌。"发信人显示"未知号码"，末尾的句号像滴凝固的血。
他抬头时，陆明哲己经抓起公文包往门外走，背影佝偻得像根被踩弯的钢筋。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将发言席上的工牌染成暗红，像极了老陈当年护着它从废墟里爬出来时，衬衫上的血渍。
周远山把手机按回胸口，那里能摸到心跳的节奏——快，但稳。
他望着陆明哲消失的门口，突然想起方绮昨天说的话："真正的困局，从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不肯走出去的执念。"
而此刻，短信里的"地下三层B12"，正像块被潮水冲上岸的礁石，在黑暗里泛着危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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