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一适时地接上,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女儿白小珠的病,根子在神,不在形。寻常药石,难入其门。这福米,是引子。”
他抓起一小把米,摊在掌心,展示给白千福看。
“需用铁锅。不放油,不放盐,不放任何杂味。”
他指向那个空闲的灶头,“小火慢焙。火候要匀,心念要正。”
他的目光锐利地投向白千福:“首到这米粒,半留玉色,半显金黄。方成‘黄金白玉焦米’。此物,方能引动生机,开其胃口。”
白万喜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对着主厨老张就喊:“老张!听见没?快!你来!用最好的那口生铁锅!按李医生说的,小火慢炒!要炒出那个…那个黄金白玉色!”
老张“哎”了一声,下意识就挽袖子要过去。
“不行。”李道一的声音斩钉截铁,手臂一抬,拦住了白万喜和老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李道一看着白千福那双骤然紧张起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米,旁人炒无用。”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父女连心,血脉相通。救你女儿的‘药引’,只有你这做父亲的,亲手炒制。心念所至,方入米中。他人代劳,无效。”
“啊?”白万喜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猛地扭头看向担架床上的大哥。
白千福现在什么状态?重度抑郁!连吃饭喝水都要人喂,大小便都快失禁了。
他那双手,抖得连个杯子都端不稳!让他去炒米?还要掌握什么火候,炒出黄金白玉色?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这比让一个三岁娃娃去开车还离谱!
白万喜急得汗如雨下:“李…李医生!这…这恐怕不行啊!我大哥他…他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啊!您看看他这手…这怎么炒?要不…要不我来?我是他亲弟弟!血脉也近啊!”
李道一没看白万喜,目光只锁着白千福,缓缓摇头,吐出两个字:“唯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
后厨里只剩下灶火燃烧的呼呼声,还有洗菜池哗哗的水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担架床上那个枯槁如鬼的男人。
白千福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簇被“能救女儿”点燃、又被“福米”和“老神仙”传说催旺的火苗,在李道一“唯你”两个字的刺激下,猛地爆开!
那光芒,锐利,疯狂,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执拗!
“呃——”他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干裂的嘴唇剧烈颤抖着。
那双枯瘦得只剩下骨头和一层皮的手,死死抓住了担架床两侧冰冷的金属护栏。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白得瘆人。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白千福的身体,开始以一种极其艰难、极其扭曲的姿势,向上拱起!
他佝偻着背,枯瘦的胳膊肘死死抵住担架床的软垫,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咯吱…咯吱…
担架床在他垂死挣扎般的发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大哥!”白万喜失声惊呼,想扑过去扶,又怕惊扰了他。
刘夏和几个护士也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被李道一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白千福用尽全身残存的、被绝望和药物几乎磨灭殆尽的生命力,去对抗那沉重的躯体和更沉重的病魔。
汗水,浑浊的汗水,瞬间从白千福灰败的额头、凹陷的太阳穴涌出,浸湿了稀疏的头发和枕巾。
他喘得像破掉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哨音,每一次呼气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但他没有停下。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凭借着心头那一点“救女儿”的疯狂执念,硬生生地,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沉重的上半身,从那片吞噬他太久的绝望泥沼里,拔了出来!
他终于坐了起来。身体佝偻得像个虾米,头无力地垂着,全靠两只手死死抓着护栏才没倒下。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滴答答落在前襟上。
整个后厨,死寂一片。只有白千福那如同拉风箱般可怕的喘息声,还有灶火呼呼的燃烧声。
李道一走到欧阳自奋面前。欧阳自奋还抱着米袋,己经完全看傻了。
李道一伸手从米袋里,抓出一把米。然后,他走到坐着的白千福面前,摊开手掌。
玉白色的米粒,在他掌心静静躺着。
白千福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那把米上。他颤抖着抬起枯瘦如柴、青筋暴起的手。
手抖得厉害,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叶子。
他的手,终于触碰到了李道一掌心冰冷的米粒。
李道一的手掌微微倾斜。米粒,滑落进白千福冰冷、颤抖的手心。不多,就一小捧。
白千福猛地攥紧了拳头,死死抓住那一小捧米粒,仿佛抓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
李道一侧身让开,目光指向那个空闲的灶台,上面放着一口黝黑的生铁锅。
白千福浑浊的眼睛,顺着李道一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口铁锅。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挪动那双绵软无力的腿,想要下地。
“扶他过去。”李道一的声音响起,是对刘夏说的。
刘夏如梦初醒,连忙和另一个护士上前,小心翼翼地架住白千福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的胳膊,将他从担架床上搀扶下来。
他的脚刚一沾地,整个人就剧烈地晃了一下,全靠两个护士死死架住才没摔倒。
他的腿软得像面条,根本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踉踉跄跄。
汗水如同小溪般在他脸上纵横流淌。但他攥着米粒的手,却越来越紧。
他的眼睛,只盯着那口铁锅,燃烧着专注的光芒。
短短的几步路,走得如同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他被搀扶到了灶台前。冰凉的灶台边缘抵住了他的腰腹,给了他一点点支撑。
“锅。”李道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白千福颤抖着,伸出那只空着的手,摸索着抓住沉重的生铁锅的锅耳。
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试图把锅放到灶眼上,但那锅对他来说太重了。
他手臂抖得厉害,锅在他手里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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