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林晓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润和安定，“官凭印信己交接妥当，家中物事也清点完毕。我们……该准备启程了。”
林晓闻声回头，对上贾玉的目光。那眼神不再是初时的清冷疏离，也不再是后来的复杂审视，而是沉淀下一种沉稳的信任与柔和。她心头一畅，仿佛连日来打包行李、处理作坊交接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晓得了！”林晓咧嘴一笑，那笑容肆意张扬，带着她独有的、仿佛能劈开一切困难的锐气。她目光扫过院子里堆放整齐的几个大箱笼（里面除了衣物细软，更多的是她的宝贝：辣椒种子罐、改良农具图纸、晒干的菌子山货样品、几块压箱底的豆腐乳和辣椒酱），最后落在栓子背着的、装着最重要家当（包括系统精简版知识手札和剩余积分兑换的关键小物件）的大包袱，以及妍儿紧紧抱着的一个小陶罐（里面是她精心培育的最壮实的几株辣椒苗）上。
“崽… 崽崽们（实则是想叫崽种，不合适突然改口）”林晓中气十足地一挥手，那声习惯性的喊出口，看到贾玉微微不赞同却带着纵容的无奈眼神，以及栓子翻白眼、妍儿捂嘴笑的反应，自己也乐了，从善如流地改口，“咳！栓子，妍儿！最后检查一遍，莫落了东西！特别是老…本夫人的辣椒种子和苗苗！搞快点收拾！清泉县？”
她深吸一口气，胸中豪情激荡，仿佛己经看到了那片等待她施展拳脚的贫瘠土地。叉腰的动作更显气势，清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浓浓的兴奋，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贾家院子上空：
阳光下，贾玉看着她熠熠生辉的侧脸，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他默默上前一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一缕鬓发，动作自然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重。
新的人生画卷，在车轮即将碾起的尘土中，缓缓展开。而角落里，王寡妇那淬毒的目光，如同潜伏的阴影，预示着前路未必全然坦荡，但此刻的贾家小院，充满了奔赴未来的希望与力量。
车轮碾过官道，扬起一路黄尘。
贾家那辆雇来的半旧骡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车辕上，车夫老李头挥着鞭子，嘴里“驾、吁”地吆喝着，试图让那头同样显得有些疲惫的骡子走得更稳当些。
车厢内，空间不大，塞满了箱笼包袱，显得颇为拥挤。林晓盘腿坐在一堆软包袱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辣椒苗的小陶罐，像抱着稀世珍宝。饶是她精力充沛，这连着几天的颠簸也让她脸上显出一丝倦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过摇晃的车帘缝隙，贪婪地打量着外面越来越荒凉、贫瘠的山峦和田地。
“呕……”
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声传来。只见妍儿小脸煞白，紧紧捂着嘴，小小的身子随着车厢的晃动而无力地摇摆，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她晕车了。
“妍儿，莫慌，莫慌！”林晓赶紧把陶罐小心地放到一旁，挪过去将小姑娘搂进怀里，用袖子给她擦汗，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再忍忍，快到了！来，喝口水，压一压。”她拿起旁边用竹筒装着、爱吃麻辣的二二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加了点盐和糖的温开水，小心地喂给妍儿。
妍儿就着林晓的手喝了两口，冰凉甘甜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她虚弱地靠在林晓怀里，小声道：“娘…苗苗…还好吗？”
“好着呢！”林晓立刻保证，指了指旁边被衣物仔细围护着的陶罐，“你护得那么好，一根叶子都没蔫！等咱们安顿下来，就找个向阳的好地方把它种下，保证长得壮壮的，结满红彤彤的辣椒！”
妍儿看着那陶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仿佛那几株小小的绿苗是她精神的支柱。
另一边，栓子倒是不晕车，但也被颠簸折磨得够呛。他像只被塞进笼子里的狼崽子，烦躁地扭来扭去，时不时撩开帘子往外看，眉头皱得死紧：“这什么破路！比咱村后山打柴的路还难走！屁股都要颠成八瓣了！还有这山，光秃秃的，石头比土还多，能种啥？”他语气里充满了对这片陌生土地的嫌弃和对未来的怀疑。
贾玉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背脊依旧挺得笔首，试图维持着读书人的体面。但仔细看，他清俊的面容也有些发白，薄唇紧抿，显然也在极力忍耐着不适。听到栓子的抱怨，他微微蹙眉，低声道：“栓子，慎言。此乃赴任之途，非是游玩。清泉县地处偏远，民生维艰，正是需要我等尽力之处。”他说话时，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林晓怀里的妍儿，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尽力？尽力也得有地方使劲啊！”栓子不服气地嘟囔，“我看这地方，鸟都不乐意拉屎！”
“崽种，少说丧气话！”林晓瞪了栓子一眼，声音却不高，怕惊着怀里的妍儿，“路难走？修！地不好？改！石头多？那正好拿来砌墙修渠！莫得事！有老娘…本夫人在，就没有搞不定的地头！等会儿到了地方，保管让你小子累得没力气抱怨！”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子“人定胜天”的蛮横劲儿。贾玉听着，原本因颠簸和未知而有些沉重的心绪，竟奇异地被冲淡了几分。他看着林晓那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架势，再看看她怀中逐渐安稳下来的妍儿，以及虽然抱怨却眼神里并无真正退缩的栓子，心底那点文人的忧思渐渐被一种踏实的暖意取代。他默默地将水囊递向林晓：“夫人，你也喝些水。”
林晓也不客气，接过来灌了一大口，豪迈地用手背一抹嘴：“谢了，秀才公！”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赶车的老李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贾老爷，贾夫人！前面就是清泉县城门楼子嘞！看着点，要进城了！”
车内的几人精神一振，纷纷撩开帘子向外望去。
只见前方山坳间，一座低矮破败的土黄色城墙映入眼帘。城墙多处坍塌，只用些乱石和泥巴草草修补着，透着一股子穷困潦倒的气息。城门洞开，连个像样的门板都没有，只有几个穿着破旧号衣、歪戴帽子的衙役懒洋洋地靠在墙根下晒太阳，对进进出出、同样衣衫褴褛的行人视若无睹。城门上方一块饱经风霜的匾额上，“清泉县”三个字笔画模糊，几乎难以辨认。
一股混合着尘土、牲畜粪便和某种腐败气味的浑浊空气，随着风灌进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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