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真带沈墨白去的地方，是位于法租界边缘一家不起眼的教会医院的后勤仓库。这里面堆满了过期的纱布、药品和杂物，气味混杂。一个老修女似乎认识陆明真，沉默地为他们打开了一间堆满文件的储藏室门，还送来了清水和简单的消毒药品。
陆明真重新处理了伤口，换上老修女找来的干净旧衣服。沈墨白也简单清理了身上的污泥。暂时安全的环境让两人紧绷的神经稍许放松。
“这里安全？”沈墨白环顾西周。
“暂时。”陆明真靠在文件箱上，闭着眼睛，“教会的地盘，日本人也要给几分面子。段云鹏的手暂时伸不到这里。”她似乎消耗很大，声音带着疲惫。
沈墨白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疑虑丛生。她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她和教会是什么关系？
“利通的关键，在‘广源记’钱庄那条线。”沈墨白压下疑问，切入正题，“你查到源头了？老周死前告诉你的？”
陆明真睁开眼，点点头：“老周查到，那笔异常贷款的真正担保人，不是广源记自己，而是通过一家设在香港的离岸公司。那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吴世昌。”
“吴世昌？”沈墨白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华商银行的董事？上海商会的副会长？”
“对，就是他。”陆明真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表面光鲜的金融家、爱国商人，背地里却操控着利通这样的公司，利用战争和金融漏洞，洗钱、转移资产、甚至可能走私军需和贵金属。那批黄金，很可能就是他用来打通关节或者转移海外资产的一部分。”
沈墨白心中豁然开朗，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吴世昌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力，操控利通洗钱，通过广源记贷款洗白非法资金，再通过瑞士银行分散转移，而高纯度黄金，则是他庞大非法网络中的核心硬通货，段云鹏盯上这批黄金，或许是想黑吃黑，或许是想抓住吴世昌的把柄。
“证据呢？”沈墨白追问，“光靠推测，扳不倒吴世昌这样的地头蛇。”
“我有。”陆明真从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本子，只有巴掌大小，边缘被水浸过有些发皱。“这是老周死前最后交给我的东西。他藏在码头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夹层里。里面是利通和广源记之间几笔关键资金往来的原始凭证复印件，还有吴世昌通过中间人给广源记老板的指令手令拓印！虽然不全，但足以作为突破口。”
沈墨白接过那个小本子，手指能感觉到纸张的脆弱和其上承载的重量。老周用命换来的证据。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沈墨白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吴世昌和利通一旦发现今晚仓库失手，我们逃掉，肯定会转移黄金、销毁证据，必须抢在他们前面！”
“怎么行动？”陆明真看着他，“段云鹏也在盯着，还有那些职业杀手。”
沈墨白快速思考着：“吴世昌是体面人，要动他，需要更上层的压力。段云鹏想要黄金，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你是说……借段云鹏的手？”陆明真皱眉，充满警惕。
“不完全是。”沈墨白眼神锐利，“我们可以把证据的关键部分，泄露给段云鹏，让他以为掌握了吴世昌的把柄，逼吴世昌狗急跳墙或者交出一部分黄金。同时，我们把核心证据原件和吴世昌的罪证链，交给能真正制裁他的人。”
“谁？”陆明真追问。
沈墨白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权衡。他真正的上级“铸金师”可以接收并且处理这份证据，但是如何安全传递？而且，陆明真会信任他找的“制裁者”吗？他们之间脆弱的同盟，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吗？
“总行高层，或者……公共租界的工部局，他们应该对打击金融犯罪感兴趣。”沈墨白给出了一个相对稳妥但效果有限的答案，他不能暴露地下党的身份。
陆明真深深地看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的保留，但她没有追问。“工部局效率太低。总行……吴世昌在董事会人脉很深。”她摇了摇头，“我有一个更快的渠道。但需要冒险。”
“什么渠道？”沈墨白问。
陆明真没有回答，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泛白的天际线，声音低沉而决绝：“把吴世昌的藏身地点和今晚黄金转运失败的消息，泄露给段云鹏。再把这本账本里关于利通和广源记资金链的部分，匿名寄给报馆最有名的金融调查记者何文华。剩下的核心证据……”她转过身，看着沈墨白，“交给我。我有办法，在吴世昌被段云鹏逼得跳脚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沈墨白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复仇的火焰，也是孤注一掷的决心。她要亲自了结吴世昌？她所谓的“渠道”到底是什么？这背后的风险，可能是万劫不复。
天快亮了，短暂的喘息结束。一场更凶险的金融围猎，即将展开。
他和陆明真，这对被迫同舟的“盟友”，能在这场风暴中全身而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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