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眠“噌”的一下，躲到了窗帘后。
她的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初见温简阳，她的情绪并没有如此激动。
哪怕那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样， 她也只是诧异了一瞬。
而看到温润泽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血缘果然是一种很奇怪的关系，亲情是被刻在DNA里的。
“咚咚咚”，门被叩响。
女孩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抚上门把。
来了。
那个给予她生命，却又在她生命里缺席了整整二十一年的男人，此刻就在门外。
女孩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指尖的颤抖。
门的那一边，是她错位人生的起点，也是她血脉相连的、迟到了二十一年的父亲。
房门被打开，温简阳侧身让开半步。
温润泽就站在那里。
他比她隔着窗户看到的要高大，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大衣，许是来的匆忙，头发有些凌乱。
那张属于成功商人的、惯常带着威严和距离感的脸，此刻却满是震惊、狂喜、难以置信。
见到鹿眠的一瞬间，温润泽所有精心维持的沉稳都碎裂了。
他的眼睛，盈满了复杂水光，死死地锁在鹿眠脸上，一眨不眨，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烙印进灵魂深处。
“像……太像了……”男人呢喃着，转头看向身侧的儿子。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脸，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一个是不争气的混小子，另一个则是千金不换的心头肉。
即使不去做DNA检测，温润泽也能百分百确定，鹿眠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爸，这就是妹妹……”
温简阳出声，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温润泽像是被这句话猛推了一下，身体剧烈一震，脚步下意识前移，却又硬生生钉在原地。
他的嘴唇翕动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好几下，才从胸腔深处挤出沙哑到极点的、带着浓重哽咽的声音：
“孩……孩子……”
“温先生。”
女孩的声音比预想中平稳，但那份刻意维持的距离感仍在：
“请进吧。”
称呼依旧是疏离的，但语气少了之前的冰冷。
温简阳注意到父亲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
温润泽几乎是踉跄着迈步进门，脚步虚浮，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鹿眠分毫，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温简阳迅速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小小的公寓里，气氛沉重而奇异。
温润泽的目光终于艰难地从女儿脸上移开，扫过这间朴素却又温馨的公寓。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窗边小书桌上堆放的厚厚原文书籍和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那上面似乎是一份复杂的论文界面。
“孩子……”
温润泽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我收到简阳的消息……我不敢信……我真的不敢信……我怕告诉你妈妈，万一……万一……”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愧疚和一种近乎乞求的探询：
“我必须亲自来……亲眼看看你……”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问出那个在心底煎熬了无数遍的问题：
“这些年……你……受苦了吗？”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鹿眠迎上父亲痛楚而关切的目光。
那些深埋的委屈和艰辛，在对温简阳倾诉过后，此刻面对父亲，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没有立刻回答苦难，反而微微挺首了有些单薄的脊背。
女孩侧过身，指了指书桌，声音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努力想要证明什么的倔强：
“温先生，我在这里很好。我从S大毕业，申请到了哈大的研究生，还有两个月就要开学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堆书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虽然……虽然过去确实不容易，但我没有放弃。我靠全额奖学金和兼职支撑学业和生活。”
她从桌上一个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印着哈大标志的信函，递了过去，动作带着一点生疏的、想要被认可的急切：
“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温润泽颤抖着手接过那份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母，哈大的校徽，女儿的名字……
他眼中强忍的水光再也控制不住，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光洁的纸面上。
“好……好……好孩子！”
他哽咽着，几乎语不成句，巨大的骄傲和更深沉的心疼撕扯着他：
“是爸爸没用……是爸爸让你……让你一个人……”
他泣不成声，双手紧紧攥着那份通知书，仿佛攥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我……不是一个人……”
不知怎的，女孩忽然想把这个秘密分享出来，分享给最亲密的家人。
鹿眠摸了摸肚子，脸颊上浮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眸中充满了母爱：
“这里，有一个小生命陪着我。”
！！！
刹那间，温润泽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不过很快就被按压下去了。
男人慈爱的看着面前的女孩，低声道：
“我的小公主，长大了。”
他没有质问，只是眼底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疼惜。
鹿眠看着眼前的父亲，心脏像被温水浸泡着，酸胀得厉害。
那股冰冷的隔阂，悄然融化了一角。
温简阳在一旁，愧疚不己。
或许，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是怎样来的。
自己的一个举动，竟将亲妹妹拖至深渊……
看着妹妹温柔的抚着肚子，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守护好她和小侄子/女。
房间内，三个人相顾无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打量着彼此。
不知不觉，鹿眠的眼中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迟来了二十一年的、沉甸甸的父爱，正以一种汹涌而笨拙的方式，试图将她包裹。
这场相见，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只有汹涌的泪水、迟来的骄傲和无言的、试图靠近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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