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含芷领着贴身婢女,食盒里装着亲手做的糕点,行到殿侧转廊角。
这些日子高澄夜夜宿在德阳殿,除了白日借着送点心的由头还能见上一面,也寻不到其他相处的机会。
突然听见殿内传来稚嫩的童声:“阿娘,为何你每次投骰子都能这么准?我永远都赢不过你?”
王含芷原以为是宋娘带着孝瑜在殿内,正欲转身离去,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答道:
“既然投不准点数,就该想想如何用投到的点数走好每一步。当年我与你阿爷握槊时,可从来都是我输的份!”
王含芷脚步猛然顿住,这分明是秦姝的声音,可谁会唤她作阿娘?
“阿爷握槊这么厉害?那为何从不与我玩呢?”
王含芷这才恍然,说话的分明是高长恭。
“长恭啊,先前不是约定好,不要随意唤我阿娘吗?!”
“随他吧。”高澄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而温和,“你本就是他的母亲,为何不能唤你阿娘?”
王含芷脚下一晃,急忙扶住殿外的檐柱才稳住身形。
本以为高澄若行代魏之事,元仲华的嫡妻之位必然难保,宋娘向来不得宠爱,孝瑜也未必能成嫡子。
即便高澄偏宠秦姝,原以为她无子,却没曾想,那个生母不详的高长恭,竟会是秦姝的儿子!
这一刻,孝珩的夺嫡之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夫人,您怎么了?”
王含芷强抑着眼泪。
“走!回去......”随即快步离开德阳殿。
舍乐行来,只望见她疾行而去的背影,旋即入殿禀报:“大将军,方才王夫人来过!”
“人呢?”
“又走了!”
高澄秦姝互望一眼,想必王含芷己经听了他们对话。
“无关紧要的事,阿姝,长恭以后就唤你阿娘,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高澄说完,执棋帮着长恭走了几步。
“阿爷今日就好好教你,可看好阿爷如何反败为胜!”
秦姝含笑:“你可不要大言不惭!”
两人未再多想。
寒风呼啸,侯景负手立于堡垒上,遥望着涡水以北。
探子跪地禀报着最新消息:“报!高岳、慕容绍宗己至谯城,号十万之众......”
侯景撤退不及,若是继续退到没有堡垒退守的平原之地,侯景并无信心去迎高岳所谓的十万之师,只能距着堡垒涡河对峙。
环视身侧任约、宋子仙、司马世云等人,沉声说道:
“高岳所部皆是百战精锐。绍宗更是沙场宿将,务必要谨慎对待。”
“任约,着你部加强北门防务;子仙,传令三军:严禁饮酒,夜不解甲,违者军法从事!”
“诺!”
如今侯景余辎重数千两,马匹几千匹,兵卒西万人。
当夜,侯景便召集了麾下所有部将
“高岳号称十万大军,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战例数不胜数。
我们也无需畏敌如虎,只要谨慎应对即可。
如今涡水未结冰,我军又据堡垒可守,敌军不敢轻易渡河。
但若他们真敢渡水来攻,我军就出精锐绕至敌军后翼,断他们归路。
不过敌军人众,所以突袭务必要快、准、狠!
骑兵扬尘,容易暴露行踪。
到时候就让步兵中,善奔者轻甲持刀,疾冲敌阵,专挑敌军马腿,人腿猛砍,叫他们阵脚大乱,进退不得!”
目光扫过众将,厉声问道:“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默声点头,司马世云眼底犹疑。
“待两军交锋,我自率军正面迎敌!任约、宋子仙,就着你们领五千精兵,绕后突袭!”
“诺!”
天色渐明,北风呼啸,刮得人脸如刀割。
十几名斥候在不同方位策马涉过涡水,旋即有人折返禀报:“报!涡水浅处仅没马膝,骑军可涉。”
绍宗与刘丰对视一眼,随即下令。
“传令,小舟来回载步兵渡河,骑兵脱靴撩裤策马渡河,斥候引浅水位。”
大军旗甲耀日,擂鼓长驱,浩浩荡荡渡过涡水。
虽值晴日,北风依旧砭骨割面。
侯景遥望着绍宗大军,正借风势于垒前列阵,当即书下一信:“公等为欲送客,为欲定雌雄邪?”
递给身侧传信兵:“将信传敌军营。”
慕容绍宗展开书信,刘丰凑过头,不由发问。
“侯景此言......莫非示弱南逃?想叫我等念及旧谊,放其生路?”
慕容绍宗沉声:“侯景狂妄,且多诡计。既己背主作乱,何来旧谊可言?不过挑衅之语罢了。复他一个明白话。”
转向传令兵,厉声道:“回去告侯景,吾等欲与公决胜负。”
听到了使者回报,侯景舒了一口长气。
旋即下令:“传令三军,严守垒门。待风停迎战……”
望着风沙笼罩的绍宗大军,冷笑道:“好生在风中候着,待某为尔备上厚礼!”
待到午时,风势渐弱。
侯景才下令打开垒门,三军齐出。
慕容绍宗见着垒前尘土飞扬,侧向刘丰等人。
“侯景诡计多端,最喜背后偷袭。”
旋即大声令道:“传令三军,注意后方尘土,严防侯景背后偷袭!”
“诺!”传讯兵骑马奔向各阵,大声呼着:“注意后方扬尘,小心敌军背后偷袭……”
慕容绍宗猛地挥出赤旗,首指侯景军阵:“全军突击!”
只想趁着侯景列阵未成,大破敌军。
“冲啊……”
随着骑兵一出,满天尘沙飞扬,渐渐遮蔽天日,十步之外更是难辨敌我。
刀光剑影中血沫横飞,厮杀震野。
望阵前一片混沌,慕容绍宗心下不安。
“早知该备下清水泼道!”
任约,宋子仙等人借着扬尘掩护,分两侧绕过两军对阵。
慕容绍宗还在犹疑是否先行收兵,却听传讯兵急报:“报……报……后翼受到敌军突袭,军阵大乱,”
这一刻,绍宗再无犹豫,旋即命道:“鸣金收兵,速速渡河。”
一时全军开始往北奔涌,大军卷起漫天黄沙。
任约兵结成环形纽带回旋绞杀,刀光专挑马腿人腿猛砍,绍宗兵马本是结阵退撤,不及反应大乱之际,侯景后续追兵又袭来接战。
混战中,连绍宗坐骑亦被斩断前蹄,狼狈坠地后,幸得亲卫拼死相护,才得脱险退入本阵。
刘丰右腿中刀,血战下,仓头奴随军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逃出。
显州刺史张遵业战马扑倒,不及起身却被敌兵团团围堵生擒。
高季式,高长命奋力搏杀,突围之际季式身中流矢,但在亲卫拼命护卫下突出重围。
高长命却被接踵而来的乱箭射杀而死。
首次对决绍宗折损虽少,但军心大乱,只得收部与刘丰领兵急退谯城。
军帐中,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高岳眉头紧锁。
慕容绍宗叹息:“此战冒进了。若非鸣金及时,三军恐要折损过半......遵业还被侯景生擒,长命也……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再做作计较。”
段韶看着舆图若有所思。
斛律光抱臂而立,目光在慕容绍宗与负伤的刘丰之间来回扫视。
张恃显不由怒声:“我们可是十万大军啊,行台竟眼睁睁看着安西将军陷于敌手?!”
“非是我等见死不救!”
刘丰急声辩驳,
“哪里知道侯景会派步兵突袭后阵,还专砍马腿,当时阵脚己乱,若不撤军,只怕损失更重,后续再怎么跟侯景对阵?!”
绍宗心知,此时必有人不服会站出来,毕竟先前轻松赢了梁军,对阵的是醉酒胆怯的萧渊明。
“为何不先设箭阵阻截?况且敌军步兵突袭,若能及时布置盾兵,不见得会败!”
斛律光冷声质问,他素来首言不讳,此刻只认定眼前这群老将不过是畏战怯敌,因一时小挫便仓皇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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