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刘丰等人纷纷颔首称是。
“行台此计甚好,如今我军不占地利,那就待天时,待人和。
我这就给大将军回书,再向朝廷拨调军粮。
即日起,我军每日只在涡水之滨列阵操练,一旦敌军有动,立刻撤归城营,不与其正面交锋。
再遣斥候潜伏于江北,密切探查动向,一旦发现粮草辎重入境,即刻快马来报。”
待高岳部署完毕。
斛律光出帐,犹自沉思,还不惯这般按兵不战的方略。
段韶跟来见他神情,手肘脍了脍他,说道:
“这就是‘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明月,你的骑射武艺虽然了得,但这兵法韬略上,就得跟行台多多学学呀!
这侯景呀,确实善机变,咱行台就来一个不变应万变,就一个字,‘妙’!
既如此,这段时日倒可好好练练筋骨,明日校场上比试一番如何?”
斛律光抿出一笑:“单枪匹马?”
“不错!”
“你比不过我!”
“你......你别太狂妄啊,我可是听说,连一个柔然的侍女都能将你放倒。再说此前阿姝不也偷袭成功,这武艺切磋也是要讲计谋的,你就真的确信,我比不过你?!”
斛律光神色微沉。这些虽是平日切磋,但自己屡次败于轻敌失算,若在真正的生死相搏中,一时疏失,遭遇的恐怕就是致命一击。
随即沉声:“单打独斗有什么意思?要较量,咱们就引军相对,列阵夺旗。”
段韶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那这般分胜负......总得有个彩头吧?”
“说!”
“败者......给胜者当肩舆,当着众人的面,绕中军大帐跑三圈如何?”
斛律光大笑:“孝先呀孝先,何时也学得大将军这般......促狭!”
“你居然说大将军促狭......回去我可得跟大将军说这事儿啊!”
二人相视大笑,随即你推我搡地嬉闹着,往自己营帐归去。
宣德殿内,章永兴指间拨子疾扫琵琶弦。箜篌声如珠玉落盘。
管乐流转间,殿央胡姬足尖点地,踝间金铃应和着羯鼓的节奏,双臂如飞携十指灵动,纤腰扭转,颈间璎珞随着她灵蛇首姿簌簌摇曳。
这般欢快炽烈的龟兹乐舞,在南朝实属罕见。
萧渊明虽见识过北地风物,此刻也不由得搁下酒觞侧目。
舞姬鎏金面具映着烛火,纱罗披帛随旋身绽开,腰间金链缀着瑟瑟宝珠随着乐律颤动。
这般场景若放在建康城中,倒真称得上惊世骇俗。
满座南俘降将,个个看得瞠目结舌,连人手中银筷掉了都没察觉。
高澄漫不经心地晃着酒觞,目光在席间游走。
萧渊明此刻酒觞未动,目光却不自觉追随殿央翩红酥影。
眉宇间虽端着南朝士族的矜持,可眼底神色,到底泄露了心事。
瞥向胡贵孙,不禁暗自嗤笑。他在寒山战中可谓算得上梁军中的勇将,此刻己完全沉沦酒乐之中。
再看萧瑀、萧道二兄弟。
萧瑀反而显得比他父亲更加沉稳庄重,一首正襟危坐,脸上的肃然也未减半分。
年轻点的萧道虽跟着乐声打拍,眉目清朗不见轻佻。
“贞阳侯以为,这异域的龟兹乐舞比之清商乐舞,孰更动人?”
高澄朗声唤得萧渊明回神。
“回大将军,清乐旋调婉转柔和,这龟兹舞乐欢腾奔放,各有其千秋,实在难分伯仲。”
“既如此,何不令其相得益彰?”高澄抚掌浅笑。
丝竹渐起,清音流转。
高澄慵懒倚向凭几:“沈钱郎那句'花落逐水去,何当顺流还',最得我心。”
众人抬眸望去,只见舞姬广袖轻扬,踏着前溪曲调翩然而入。
这北地前溪舞,虽承东晋遗韵,但舞姿又自添了几分新意,较之建康宫商,更添几分塞上烟霞之气。
“二哥,不想大将军竟精通音律,倒是个雅致人物。这改编的舞步,更添几分灵动之姿。”
萧瑀淡淡白了萧道一眼:“我看你,还真有些‘乐不思蜀’了!”
萧道不以为意:“唉......既来之,则安之呗。二兄这般愤懑,又能如何呢?
那句‘'花落逐水去,何当顺流还’不正暗示我们,最后一句可是‘还亦不复鲜’!
与其在此愁眉来日,不如在此安度今朝!说不定还能看到我那阿姐呢。”
萧瑀沉声低喝:“不要这般口无遮拦!”
“这有何不可说的,大将军如今可视我等为座上之宾......”
萧道话说一半,竟看到南京手捧食案款步至澄身侧,将珍馐美馔一一陈设。
萧渊明见状,急忙问道:“大将军,不知兰京因何触怒尊驾......他......”
高澄轻笑:“何来触怒之说?我与他有故交,甚爱他厨艺,才留在身边侍奉,贞阳侯多虑了。”
彬彬有礼的是他,轻贱耍弄人的也是他。萧道重重搁下银箸,再无心用膳。
在席梁将无不暗暗自危,只怕稍有不慎,就沦为高澄掌中玩物。
高澄对众人惊诧目光浑不在意,他就是故意将兰京摆出来作比,他高兴可奉这帮梁人为座上宾,来日不悦亦可贬为阶下奴。
待舞曲结束,举觞浅饮了一口。
随即沉声:“先王与梁主通好十余载,听闻梁主礼佛讼文中,常为我大魏国主及先王虔诚祝祷,梁主如此厚意,我朝岂敢忘怀?”
众人闻言,手中酒觞不觉置回案上,想来高澄是要切入正题了。
“不想这一朝失信,而致两国战乱纷扰!”高澄眸色渐冷,语调渐厉。
在场梁人无不敛声屏气。
“自我军出师薄伐,一首所向披靡,可谓无战不克,无城不陷。”说到此,唇角微扬,显出一丝傲色。
“如今欲与梁主议和,也并非力屈。徐州边衅之事,想必也非梁主本意,定当是那侯景违命煽动,才挑起祸端。”
说罢转向萧渊明:“贞阳侯若能遣使回梁,禀明此意,若梁主还顾念与先王的旧谊,重新缔结两国友好,我必不违先王之旨。
届时贞阳侯与在座诸位,我也会一并放归梁国!”
在场俘将各自露出喜色,纷纷投目萧渊明。
“贞阳侯以为如何?”
萧渊明连忙起身拱手:“大将军若真能主议两国和议,再修盟好,明又何乐而不为呢?”
“好,我记下了贞阳侯此言,诸位将军亦请宽心,既入我境,便是我朝贵客,自当以礼相待,绝不相负。”
说罢,举觞高声:“请诸君共饮此觞,当为两国重修盟好,也祝南北永息干戈,共致太平!”
在场众人纷纷举起酒觞回应:“祝两国重修盟好,共致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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