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仪抬头看了顾祁谌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她没想到顾祁谌还记得这些小事，更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提起。
正当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时，掌柜适时走了进来，笑呵呵地说道：“款式已经选好了，不过还不知道小姐的身材尺寸。要不要请店里的绣娘来为小姐量一下身？”
顾祁谌点了点头，林知仪则如蒙大赦，连忙跟着绣娘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林知仪跟随绣娘进入内室，轻轻关上门。
绣娘取出软尺，笑着说道：“小姐请抬起双臂。”
绣娘的手指从上而下，依次测量肩宽臂展，微凉的双手轻轻触碰林知仪的肌肤。
正当她的手移向面前女子的腹部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小姐？”绣娘疑惑地问道。
林知仪咬着唇，目光闪烁。
她忽然意识到，自已刚才来绫罗阁的时候被衣袍遮盖处身形，勉强与常人无异。
可是如果绣娘为她测量身材尺寸，身孕的事情定然无法隐藏。
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我…我突然觉得有些不适…”林知仪强忍着不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与此同时，顾祁谌坐在外间，脸上看不清楚情绪。
李盛站在一旁，试图缓解气氛：“王爷，奴才听说，自古以来，陪夫人逛街都是累人的差事。您能为林夫人忍耐，实在是情深义重啊。”
掌柜也陪笑：“是啊，可见夫人与王爷您感情深厚,如此说来也算是一段佳话啊。”
顾祁谌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忽见小跑跑出来，行礼道：“王爷，林小姐请您进去。”
“真麻烦。”
顾祁谌皱眉，大步走进内室。
林知仪已经重新披上外袍，双手紧紧攥着衣襟。
“怎么回事？”
林知仪低垂着眼睛，声音轻如蚊呐：“我…不想被旁人知晓私事。”
顾祁谌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林知仪微微隆起的腹部。
“不然下次再来绫罗阁吧……这回先不买了……”
林知仪拿起散落在身旁的衣衫，妄图躲避顾祁谌的目光。
“不行。”
顾祁谌拿起散落在桌上的软尺，缓缓靠近。
林知仪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晾完回家。
顾祁谌显然很享受量身的过程，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林知仪的肩头，软尺划过略显笨重的腰身，再到修长的玉腿。
林知仪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量完了尺寸。
顾祁谌忽然开口，“好像我们认识很多年，说的话都没有近几天多。”
林知仪心中一阵翻白眼。
那是从前她一直恬不知耻地追着顾祁谌，但顾祁谌根本不乐意搭理她。
“王爷说笑了。”林知仪低声回应。
她整理完衣服，绕过顾祁谌，准备从房间出去。
这一绕倒绕出问题来了。
手臂骤然被一道力抓住。
“林知仪，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一个供你消遣的玩物？喜欢的时候摸两下，不喜欢的时候随手丢开不管不顾？”
林知仪不明白为什么顾祁谌有这么大的火气，整天像个炮仗似的，摸不清楚什么时候炸一下。
明明以前是清冷沉着的性子。
林知仪耐着性子道：“殿下，我……民女不敢这么想您。”
顾祁谌的表情没有好转，“你嘴上虽没说，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心口不一着实可恶。”
看着顾祁谌对眸子，林知仪前几日的疑影又冒了出来。
顾祁谌好像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冷情。
似乎对自已这个笼子里的小麻雀动了些别样心思。
可两人现在身份悬殊，如果顾祁谌不主动终止，自已断然走不了。
她不想与顾祁谌有过多的纠缠。
心里原本已经放下的东西，此刻又掂了起来。
晚间。
林知仪跟随狱卒步入地牢,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裹紧斗篷,试图抵御刺骨的寒意。四周回荡着鞭打声和凄厉的惨叫,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栗。
“啪!”又是一声鞭响,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林知仪猛地停下脚步,双手紧抓住斗篷,指节发白。
“夫人,请跟上。”侍卫冷地提醒道。
林知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继续前行。不知道苏礼冬还好不好，胳膊腿是否齐全。
顾祁谌不喜欢他，此刻苏礼冬入狱不知道会经受多少折磨。
林知仪越想越后怕，她怕看到苏礼冬的惨状，是自已拖累了他。
拐过一个阴暗的拐角,林知仪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虽然面容憔悴,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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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冬!”
定睛看向眼前的人,只觉心如刀绞。
苏礼冬一身粗布囚服,手腕上沉重的铁链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的脸颊凹陷,眼窝深陷,原本英俊的面庞如今憔悴不堪。胳膊上隐约可见血迹,整个人显得虚弱不堪。
“礼冬,你…你还好吗?”林知仪颤抖着声音问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苏礼冬抬起头,眼中闪过千万种思绪。惊喜、担忧、心疼,最终化作一抹苦涩的笑意:
“官差有没有为难你?”
林知仪摇摇头,想到最近被顾祁谌接到府里的日子。
每天仰人鼻息,担心失去孩子,那种担惊受怕的滋味如影随形。
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轻飘飘的“还好”。
两人不约而同隐瞒了近些天如同地狱般的生活，默契仿佛与生俱来。
苏礼冬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现在和顾祁谌在一起吗?”
林知仪一愣,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苏礼冬叹了口气,解释道:“前几日有人和我关在一起,他们是被顾祁谌抄家的。”
“而且刚才带你来的侍从,我曾在顾祁谌身边见过。你之前的衣服都是我置办的，现在这件我没有见过，而且材质……我可能当差三个月才能买得起。”
林知仪心中一惊,她忽然明白顾祁谌带她去绫罗阁的深意。
急忙辩解:“我和顾祁谌没什么,真的!”
苏礼冬皱眉看向林知仪,眼中满是担忧:“知仪,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我只是担心你。”
“孩子的事情顾祁谌知道吗?”
林知仪点了点头,随后补充道:“顾祁谌以为孩子是你的。”
苏礼冬闻言,心头一紧。
五个月前的夜晚,月色如水,城楼上冷风凛冽。
苏礼冬踱步至城楼,忽见一道单薄的身影立在楼边。
那人衣衫褴褛,长发凌乱,仿佛一片枯叶随时会被风吹落。
他定睛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林知仪。
只是那张曾经明艳动人的脸庞如今憔悴不堪，她空洞的目光扫过苏礼冬身旁,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
苏礼冬上前一步,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只见下一秒，林知仪突然攀上城楼边缘,作势欲跳。
苏礼冬此刻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林知仪的手臂。
记忆戛然而止。
他看着林知仪在自已面前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下意识想伸手为她擦拭眼泪。
可当他看到自已满是血污的双手时,又悬在半空中不敢触碰她如玉般的肌肤。
林知仪注意到苏礼冬的动作,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血污上,心如刀绞。
她毫不犹豫地握住苏礼冬的手,温热的泪水一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掌心。
“礼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林知仪哽咽着说道,回忆涌上心头。
瑞王府的日子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风光。
丫鬟们的刁难,顾祁谌的喜怒无常,还有林坠儿的两面三刀,每一天都是煎熬。
没有人会像苏礼冬这样温柔地拥抱她,安慰她。
“知仪,别这么说。”苏礼冬轻声安慰道,“你要保重身体,为了孩子。”
苏礼冬看着林知仪泪眼婆娑的模样,心如刀绞。
他柔声道:“知仪,别哭。这不过是暂时的困境,总会过去的。”
林知仪紧握住他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可是…”
“嘘,”苏礼冬打断她,“听我说,知仪。等这件事查明白了,我就能出去了。到时候,你我还有多福,我们一起过好日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家吗?我们就是一家人。”
他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仿佛在描绘一幅美好的画卷:“我们可以搬到郊外去,买一座小院子。院子里种满你喜欢的花,还可以养几只小兔子。多福，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会很开心的。我们每天早上一起吃早饭,然后你可以教孩子画画,我去处理一些公务。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聊各自的一天。”
林知仪听着苏礼冬的描述,心中既甜蜜又酸涩。
她多么希望能够实现这样的生活,可是…只要顾祁谌还在,苏礼冬就没那么容易出去。
那个男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定会从中作梗。
林知仪什么都没说,只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我们都要好好的。”
她闭上眼睛,努力想象苏礼冬描述的画面。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知仪猛地睁开眼,全身僵硬。
那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一步步逼近。她的心跳如擂鼓,手心冒出冷汗。
是他来了吗?
她缓缓转过身,双手紧攥住斗篷,指节发白。
果然,顾祁谌那张冷峻的脸出现在视线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眼中却寒意四射:
“一家人?林知仪,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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