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指尖轻触墨色玉瓶，冰凉触感顺着指腹漫到心口，像一汪清泉漫过乱麻般的情绪，稍稍压下了几分躁动。
他抬眼看向姜瓷，目光沉沉透着郑重：“在下在山脚下有处陋居，虽简陋，倒也算清净。”
姜瓷点头应下，回身揉了揉身旁滚滚的绒毛耳朵。
那瞧着壮实凶悍的大家伙，竟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依赖。“好，那就劳烦李公子带路了。”
李莲花在前头引路，脚步虽仍有些虚浮，却比先前稳了些。
姜瓷坐在滚滚背上，望着他强撑镇定的背影，又抬眼望了望西天——日头己偏西，照这速度，怕是要到明日清晨才能下山。
她轻轻拍了拍滚滚的背，在心里问它能否驮李莲花一程。
滚滚却偏过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哼声，显然不愿——它只愿做宿主的坐骑，旁人可没这待遇。
姜瓷倒也不恼，其实她心底也悄悄舍不得分享自己的滚滚，这般想着，倒觉得滚滚的小性子有些可爱。
许是察觉到她的纠结，滚滚忽然加快了脚步，还朝着李莲花张开了血盆大口。
李莲花正强撑着赶路，心里还揣着解毒的雀跃，冷不防被身后的动静惊到，刚要回头，便被一张可以一口吞掉他的嘴叼住了腰带。
“难不成……遇上仙人跳了？”被叼在半空时，这念头飞快地在李莲花脑海里打了个转。
滚滚叼着他走了好一会儿，李莲花才慢慢放松下来。
虽没察觉到恶意，可面对比寻常食铁兽大两倍的家伙，被叼在嘴里的滋味终究不好受，心尖上的紧张像被风吹起的草，一首晃个不停——这可是人最本能的惧意。
山间便多了幅奇景：
黑白相间的巨熊身上，坐着位银发似雪的姑娘，手里撑着伞，神色悠然；巨熊嘴里还叼着个青衫男子，眉眼清秀，脸上却写满了生无可恋，只能任由其摆布。
约莫一半个时辰后，一座小小的莲花楼出现在视野里。
楼身有些破旧，门板上的漆斑驳脱落，瞧着小巧得很，竟还没趴在地上的滚滚那般大。
“就是这里了。”
李莲花急忙开口，一路上腰被勒得发疼，早盼着落地了。
滚滚听了，转头望向姜瓷，待收到她点头的示意，才轻轻放下李莲花。
他一落地便揉着腰，嘴里没吭声——将近一天一夜的路，不到半天就到了，身子倒不累，可腰却像被勒得快断了。
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跟刚认识的姑娘诉苦，只能硬挺着，更何况心里还在担忧自己腰带的质量，生怕路上出现令他想要埋进土里的事情。
姜瓷见他龇牙咧嘴揉腰的模样，忍不住用袖子挡了挡嘴角，眼里漾开笑意——这人倒还挺爱面子。
李莲花歇了片刻，转头瞧见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莲花楼，又看了看身侧衣饰精致的姜瓷，脸上顿时浮起尴尬：
“姑娘，这便是在下的陋居。只是您这伙伴实在太大，恐怕进不去。”
姜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边是小巧破旧的莲花楼，一边是小山般的滚滚，倒真觉得有些滑稽——
这位气运之子，日子过得也太惨了些，连住处都比不上其他气运之子的气派。
“滚滚。”她轻轻喊了一声。
滚滚立刻会意，在李莲花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小山般的身子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小狼般的大小，乖乖蹲在姜瓷脚边。
李莲花早知道姜瓷不寻常，却没料到她竟这般坦然，当着他的面便施展出这般法术，一时竟看愣了神。
“带路吧。”
姜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莲花推开楼门，淡淡的香灰味顺着门缝飘出来。
屋里的家具蒙着层薄尘，却依旧透着几分肃穆。
他端详了屋子半天，找了块干净的木凳，仔细擦了擦：“姑娘暂且坐会儿，我去拾些柴火，再打些清水来。”
姜瓷在木凳上坐下，滚滚乖乖趴在她脚边，脑袋搁在她膝盖上，暖乎乎的。
她望着李莲花忙碌的背影，从空间里取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草药，挑出几株叶片翠绿的，放在掌心轻轻揉搓，清新的草药香便漫了开来，冲淡了屋里的尘味。
待李莲花抱着柴火回来时，正见姜瓷将草药铺在干净的布上，滚滚则蜷在一旁打盹，模样憨态可掬。
他将柴火堆在角落，又把清水倒进陶罐，才走到姜瓷面前：
“姑娘，都准备好了。”
姜瓷拿起那只墨色玉瓶递给他：
“服药前先喝些温水，能缓一缓药性发作时的不适。”
李莲花依言倒了杯温水喝下，接过玉瓶拔开瓶塞。
清冽的药香瞬间溢出，没有寻常草药的苦涩，反倒带着几分甘醇。
他仰头将药丸咽下，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腹中——起初还温和，片刻后竟像团火苗在五脏六腑间窜动，烧得他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忍着些，这是药性在驱毒。”
姜瓷轻声说，伸手将备好的草药敷在他手腕处，“这些草药能帮你疏导内力，减轻些痛苦。”
李莲花咬着牙点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碧茶之毒像被唤醒的毒蛇，与药丸的药力激烈对抗，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浑身酸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拆开重组。
可李莲花不敢松懈，死死守住心神，任由两股力量在体内交织。
姜瓷坐在一旁静静守着，偶尔抬手，指尖凝出一缕淡淡的白光，轻轻点在他的穴位上，帮他稳住翻腾的气息。
滚滚似是察觉到气氛凝重，也醒了过来，凑到李莲花身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他的胳膊，像在无声安慰。
日头渐渐西斜，楼外的天色暗了下来。
李莲花的衣服早己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好在体内的剧痛渐渐减缓，那股温热的药力终于占了上风，一点点将碧茶之毒逼出体外，顺着指尖、脚尖缓缓消散。
姜瓷见他气息渐稳，松了口气：
“最难熬的时辰过去了，再等几个时辰，毒便能彻底清了。”
李莲花缓缓睁开眼，眼里虽还有些疲惫，却比先前亮了许多，他望着姜瓷，声音沙哑：“多谢姑娘……”
话未说完，手背上传来一阵痒意。
他抬手一看，原本因中毒泛着青黑的皮肤，竟渐渐恢复了正常肤色，连脸上那些因以毒攻毒留下的浅疤，也淡了几分。
“你的容貌会慢慢恢复，明日天亮时，便会和中毒前一样了。”
姜瓷笑着说，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灰尘，“眼下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说着，她起身走出楼外，谁知道这个世界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姜瓷并没有带太多的食物，只能现找。
不多时，便提着几只的野兔回来，滚滚跟在她身后，嘴里还叼着一串野果，红的紫的，看着格外。
李莲花接过姜瓷手里的野兔，熟练地处理野兔，又用陶片生火烤肉，隔着火光看到，银白的发丝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安稳，仿佛这三年来的颠沛流离，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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