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拿了纸笔，开始抄诗。
陆灏卿翻着公文，时不时地抬眸瞄一眼，见大家抄得差不多了，便又叹息。
“大人，怎了？”
陆仟忙问道。
陆灏卿叹着气，“说来丢人，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不值一提。”
丢人你还提？分明是想我们提。
“可有下官能分忧的？”陆仟问道。
陆灏卿看了一眼陆仟，笑了起来，“其实也无甚大事。无非就是我这女儿让我发愁。”他捻着胡须，“倒也不是老夫自夸，确实是有些悟性。一些经典自已看的，也无人教，便能有些心得。只是女儿家学些诗词韵律也就罢了，学人治经未免贻笑大方。可孩子上进，我这个当父亲的实在不忍拂了她的上进，便想给请个先生。”
“女子若能通晓经义也是好事。”陆仟立刻心领神会，“别的不说，多领悟些圣人之道，将来持家总有方略。”顿了顿又道：“下官听闻城西六三街上有一相公，乃是承德十二年的举人。因着无心官场，便回家教书。下官与他相熟，若府里姑娘真有心，下官可以去说和。”
能请到举人做西席已是极好的事了。毕竟，考中进士的都要去当官，哪可能来给你当先生？严格来说，举人都是预备官员，只是有些人考了几次，考不上，便无心举业了。
陆灏卿也知道，想延请名师那是不可能的。但若能请个举人给明玉当西席，也足够造势了。不过，满意也不能表现出来，便故作迟疑地道：“这等人物愿来教一个女子读书么？”
陆仟神秘一笑，“大人尽管放心，下官保准给您请来。”
“那就有劳子纵了（陆仟表字）。”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陆灏卿这才正式办起公来。
而大家也都确定了，他们上官的确是想造势自已的女儿。待下了班后，便拿着抄来诗词到处找门生故吏去传播。
更有趣的是，诗会诗词也在这个时候传播开来。一时间，明玉名声大噪，没几日便名气直追王弗，被誉为“京城双姝”。无数人下帖，开始邀请明玉参加各路诗会、花会、茶会。
只是明玉都以“祖母忌日将近”的由头给推了。
她知道陆灏卿在给自已造势了。自已那几首都是在府里写给陆灏卿看的，如今传播开去，不是陆灏卿传的，还能有谁？
明玉也是暗暗惊诧。
想不到在古代“名”是这么好用。她一个小小庶女竟能收到如此多的请帖，里面不乏世家大族的邀约。也难怪小说里的穿越者都爱当文抄公了，这的确是个捷径。
只是一个谎言的成立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堆砌。自已抄了诗，带来名声的同时，也要享受与之相应的“苦果”。若是自已不好好学习，被拆穿了，现在名声有多高，下场就会有多激烈。
因此，当陆灏卿领着那位乔先生来的时候，她是发自真心的欢喜。
乔先生大名叫乔慎，字言谨。今年三十有六，是先帝年间的举人，世代居京城。
虽只是个举人，但能给这个时代的女人教学，那也属纡尊降贵。
这一次，陆灏卿还真花了不少心思。听说光束脩费就给了二十两外加东阳火腿两条。
东阳火腿乃是贡品。古代凡是涉及贡品的，民间想搞一点，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关系。
倒不是朝廷不许贡品发卖民间，而是朝廷虽规定了每年贡品的定额，但因着法治不健全，官员往往会超额征收，这也导致了贡品在市面流通紧促，有时非钱所能买。
当然，以陆灏卿这个身份来说弄两条东阳火腿也不算难事。只是给女儿请个西席，就要弄贡品当束脩，也足见陆灏卿对此事的重视。
除去束脩外，陆灏卿每月还给乔慎开了八两银子的工资。要知道，大周县令的基本工资也只有12两外加米粮。而乔慎每日仅上午来教明玉一个时辰便能拿八两，绝对是高薪聘请了。
陆灏卿将人领到正院一进院客厅，让人把明玉请来后，便教导道：“今后跟着先生要好好学，戒骄戒躁，不矜不伐，好好听先生讲课。”
“是，女儿省得了。”
明玉福身，“谨记父亲教诲。”
陆灏卿摸了摸胡须，“快不快行师礼？”
这让乔慎受宠若惊。
天地君亲师，行师礼可是要奉茶磕头的。
乔慎只听陆仟说陆灏卿想给女儿请个西席，但没想到居然如此隆重，还要行师礼，当下便是摆摆手，“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非也。”陆灏卿坚持，“授业解惑为师，达者为先，既是请乔先生来教，礼节必是不能少的。”
乔慎感动。心说这陆灏卿不愧是谦谦君子，到处尊礼，也难怪在官场的口碑那么好了。
明玉也不含糊，爹都这样说了，还想什么？而且古代重师生情，这老师能在京城教书为生，人脉也不会差了。老师的人脉等于是自已的人脉，自已围困闺中，以后还少不得要仰仗这老师。
当下，便是从婢女手中接过茶，跪下道：“请老师喝茶。”
乔慎其实也就做做样子，稍微推辞两下，便是接过茶，喝了一口，“你虽是女子，不用行举业。但人生明理始读书起，若能通晓经义，必有大益。你日后要好好读书，莫要辜负了你父亲这番苦心。”
“是，老师。”
乔慎满意。他之所以答应来教明玉，除了陆灏卿是天官外，最主要的是他还看到了明玉的诗。那才情，自是不用多说。在他心里，什么京城双姝，那王弗虽有些才华，但哪里能跟陆明玉比？
一个只是诗词工整，一个却有传世名篇，自已若为她师，将来少不得史书留一笔。
拜师过后，乔慎第二日便来上课了。
明玉本以为他会从论语之类的开始教起，没没想到他却先从《礼》开始教。
“为师名慎，字言谨，你可知这名的含义？”
明玉想了想，古代名与字意相同，便试探着问道：“取君子慎独之意吗？”
乔慎笑了起来，“不错。可你知君子慎独典出何故吗？”
明玉摇头。
乔慎拿出书，翻了翻，道：“你且把这篇读来。”
明玉打眼一瞧，有点头大了。
是《礼记》。
说的就是君子慎独那篇。
只是她有点不明白，这先生上来就教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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