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茉不知道自已究竟睡了多久，但转头见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黄沙漫天的景象被淹没进黑暗中，时间也跟着一并流逝。
她撑住担架床准备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披着一件不认识的黑色外套。
冷风灌入，她不禁打了寒颤，手指不自觉拢紧这件外套。
"醒了？"
侧面突兀地传来一声轻唤。
霍以茉警惕侧头，目光对上陆思源那张英气的脸时，自已都没发觉吊着那口气居然松了。
看见她松懈下眼中的防备，陆思源面上的笑意也真切了几分。
"你就躺着吧，冷的话那里有棉被。"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霍以茉没忍住，表情直接崩碎。
破旧的棉被也不知多久没被洗过，上面的泥土和各种汗水早已将它染成黑褐色。
她甚至能想象出，靠近这床棉被的自已大概会被恶臭熏吐。
女孩的反应陆思源看在眼里，霎时间被逗的轻笑。
"这可是唯一能取暖的东西，你不要，晚上就得自已扛过去。"
霍以茉面露怀疑："你们晚上怎么睡？"
等陆思源走近了，她才发现她手上端着是一个墨绿色军用铁饭盒。
紧接着，敏感的鼻子敏锐捕捉到从近处飘来的肉汤香。
舌头开始迅速分泌口水，喉咙没志气地咽了咽。
一时间霍以茉完全忘了自已要问什么，注意力一溜烟儿全跑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去了。
准确一点，应该是她手上端着的饭盒。
一声轻笑在不大的屋子里响起，这一声比之前的都要温柔。
迎着她几乎黏在自已手上的目光，陆思源将饭盒递到她面前。
霍以茉终于清楚是里面装的是什么——
热气划破空气中的寒冷，色泽鹅黄的浓汤表面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脂，而浓汤中央，是一只不大的鸡腿。
应该炖了很长时间，鸡腿表面的皮松垮垮地披在软烂的肉上，轻轻一咬，想是入口即化。
饿了快两天了，高温，严寒，重伤，霍以茉的体力早就透支，胃部的灼烧感更为强烈。
但理智尚存，伸手接过来前，她仰头定定地看着陆思源。
"吃吧，专门给你留的，如果你怕我下毒，也可以选择不吃。"
"你怎么总是喜欢让人选择？"
接过来后，霍以茉毫不客气抱着饭盒开始埋头大快朵颐。
陆思源笑笑不语，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又拿出来几个大饼，手掌大小的饼子也同样冒着热气。
大饼是当地人的主食，她们来了以后也几乎全靠大饼，才能勉强饱腹。
霍以茉一手端着鸡汤，一手拿着大饼。
咬一口大饼，喝一口鸡汤，吃的有些急。
陆思源怕她噎着，好心开口提醒："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下一秒，剧烈的咳嗽响彻在耳边。
陆思源："......"
她干脆在霍以茉身边坐下，不重不轻地拍打这人的蝴蝶骨。
拍了好一会，咳嗽声才停下来。
霍以茉觉得窘迫也就没有转头，免得对上陆思源含笑的目光，她又得被呛一下。
"汤有点烫，你别喝太急了，对肠胃不好。"
"嗯。"
简短的对话以后，气氛陷入沉默。
两人并肩坐在床沿，正对面是一扇吊在半空的木窗户，被风一吹，总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而这个角度，神奇般地可以望见窗外的月亮，以及漫天繁星点点。
良久，陆思源用余光瞥见她吃的差不多了，张了张嘴道：
"你问我为什么总是喜欢让别人选择。"
闻言霍以茉转头看她，鬼使神差地顺着话头继续往下接道："所以是为什么？"
她觉得她大概真是吃饱了撑的，居然愿意听一个女人在这多愁善感。
陆思源则独自沉浸在自已的思绪中，语气渐渐染上回忆。
"之前我在一起武装冲突中救下一位孕妇，孕妇告诉我，让我一定要保下孩子，她死了没关系。"
"但孩子太小了，强行把孩子保下来，以当地医院的医疗水平也活不了。"
"所以我擅作主张，保了大人。"
霍以茉双手捧住饭盒，侧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她："那名孕妇知道后想找你麻烦？"
哪知陆思源轻笑一声，缓缓摇头。
霍以茉总觉得她云淡风轻的笑容下，夹杂的是苦涩和无奈。
"不是的，是孕妇的丈夫，事后他抓住我的衣领问我为什么要杀他儿子。"
饭盒的手指一顿，霍以茉眼中升起几分震惊。
而陆思源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悠长的声音继续道：
"孕妇跪在她丈夫脚边苦苦哀求，哭着说医生没错，是她想活命，所以让医生放弃腹中的孩子。"
"后来......"
"后来又是怎么收场的？"霍以茉主动问她。
"后来丈夫把孕妇杀了，理由是她无情无义，为了活命竟然杀掉自已的亲生儿子。"
"孕妇的尸体是我给她处理的，因为听说在冲突中，她家人都被炮弹炸死了。"
"没人处理的话，只能被丢在路边，让野狗吃掉，或者被饿红眼的难民吃掉。"
霍以茉更加不可置信："杀人，警察不会管吗？"
陆思源眼中的笑意渐深，但她看的出，那是一种荒凉悲寂的笑。
"警察？"
"早就死在炮轰中了。"
战争的残酷，向来如此。
John抱臂饶有兴致地站在后面不远的地方，而在他左侧坐着的女人则是陈攸。
John用手碰了碰陈攸的肩膀。
"队长居然把唯二的鸡腿让给这个不知来路的女人，啧啧...."
陈攸的脸色不大好，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看似她一直都在整理医疗箱，实际上目光从未离开过远处并肩坐着的两人。
听清John说的话后，眼中温度更是冷了几分："就算不给她，也没你的份。"
John撇撇嘴，一脸的浮夸表情。
"你怎么能这么说？队长一定是看那个女孩可怜，毕竟队长最仁慈了。"
"是吗.....？"
John貌似还没感受到身旁人快要压制不住的低气压，不断拱火。
"当然了，嘻嘻....也可能因为那女孩好看吧。"
"毕竟我看到的第一眼，还以为她是维纳斯女神转世呢！"
突然，眼前有黑影闪过，John才反应过来陈攸像是要去外面。
他忙追上去："，你怎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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