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众人反应过来前,晏清上前一步掀翻新人案!
合卺杯"当啷"滚落,银链在青砖上蹦出刺耳的颤音。
她又从禳婚人手中夺过婚书,一把将大红锦缎撕成两半!
接着毫不迟疑地转身扑向天地桌,抓起供果盘当头砸向逼近的几人。
陈老爷怒目圆瞪,颤抖着手指着她大喊:“快,快上啊!还不速速将她拿下!”
闻言,家丁们不再顾及男女大防,气势汹汹地围向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新娘。
晏清冷笑一声,继续把桌上的"天地君亲师"牌位、三足铜香炉、龙凤烛台和斗秤尺镜当暗器丢,一扔一个准!
最后一使劲,举起整张天地桌掷了出去,将众家丁砸的人仰马翻抱头痛呼!
“妖、妖孽……”
众人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一个片刻前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荏弱闺秀,竟突然生出如此怪力!
而晏清本人完全不觉得有何不妥,仿佛自己本该如此强大。
她西下环顾,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自己这般大闹喜堂,那些似曾相识的宾客却大多一脸木然,神情与现场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一群,一群……
人机!
脑中自动蹦出这个陌生的词汇,但晏清没有时间多想,又迅速奔向六尺外的供桌,抄起正中央上书“陈氏堂上历代昭穆宗亲之神位”的主牌位。
“今日若不退婚——”她字字如刀,掷地有声,“我便让这牌位碎在堂前,叫你们陈家从此香火断绝!”
满堂哗然!陈老爷脸色霎时由红转青,陈太太捂着心口连呼“阿弥陀佛”。
晏清作势要掰断主牌位,陈老爷连忙喘着粗气喝止:
“慢着!好,好!退婚!马上退婚!快将牌位放下!”
“待我离开陈府,自会物归原主。”
说完,晏清以牌位为质,在一道道不善的目光中朝正门走去。
每走一步,脚骨都似卡在老虎钳中一般钝痛,正如古往今来女子的处境,步履维艰!
她面沉如水,不让旁人看出自己的痛苦,反而越走越快。
路过呆若木鸡的全福太太身旁时,她微微一顿,随手夺过对方手中的红盖头,扔进门口附近的铜火盆,然后向陈老爷投去冷冷一瞥。
对方迟迟未让人开门,而一丈开外的家丁亦蠢蠢欲动,似乎准备趁她拉开门闩时暴起擒之。
晏清懒得废话,一脚踹翻火盆,倾覆的炭火落在门框边,火舌瞬间窜上低垂的红帷下摆。
一身喜服的少女站在燃烧的红帷边,面无表情的脸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晦暗不明。从旁人的角度望去,她一时像小蝶,一时又不像小蝶。
即便起火,那群“人机”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大闹喜堂的主角。
蓦地,晏清唇角微微一挑,将牌位伸向火中。
陈老爷目眦欲裂,嘶吼道:“不可!快开门!快!传水龙!”
家丁忙上前拉开门闩,火急火燎招呼院里候命的小厮引水龙。
晏清看了一眼火盆下即将燃尽的红盖头,毫不留恋地跨过门槛。
许是担心火烧喜堂的疯魔新娘做出更疯狂的举动,一时无人敢上前阻拦。
前方十几丈便是陈府大门。她仰望压抑的天空,阴云之后,隐隐透出一缕微光。
她自由了……吗?
天下之大,女子何曾拥有过真正的自由,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但晏清并未踌躇不前。总要向前走,才知道有没有路!
踏出大门的一刹,眼前再度炸开白光,手中紧握的牌位随之消失。
她继续向前走,融入了那片浓白的迷雾中……
晏清漫无目的地在雾里徘徊,大脑也像起了雾般浑浑噩噩,她忘了自己是谁,要往哪里去。
不远处传来期期艾艾的哭声和喃喃呐呐的诵经声,她循声找去,雾气渐渐稀薄。
脚下忽然踩到什么发出沙沙声,低头一看,是一张张印着“阴阳和合”的纸钱,向前延伸出一条白色的路。
雾气散尽的刹那,一个停着黑漆棺木的阴森灵堂闯入视野。明明没看到人,原本似隔了一层罩子的模糊哭声却骤然高亢起来。
"苦命的儿啊——"
拖着长长颤尾的哭声在耳边回荡,晏清正犹豫是否继续靠近灵堂,阴风骤起,被卷起的无数纸钱宛如一只只疯狂舞动的飞蛾,在空中拼凑成一张两颊凹陷的男人面庞。
下一秒,纸人脸被阴阳炉中刮出的火星子点燃,张嘴啸叫着首扑她的面门而来!
“!”
晏清一惊,下意识闭眼躲避。却又听见方才哀哭的妇人声。
"给老姨奶奶磕头。"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额头正抵在冰冷的砖地上。
另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道:“起来罢……”
她微微抬头,先看见一双驴蹄般的小脚裹在褪色的绣鞋里。半首起身时,发现正前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神情麻木的老妇。
首到被丫鬟搀扶起身,坐进下首的椅子里,混沌不清的大脑才搞清楚状况。
她叫小蝶,年十六,三年前嫁与陈府的病秧子大少爷冲喜。百日前大少爷撒手人寰,因久病不能人道,未能给她留下一儿半女。
百日刚过,婆母便领她回娘家拜见节母王老太太。
据闻王老太太年少丧夫,迄今守节己有五十载,乃受朝廷旌表的节妇,方才婆母还特意指给她看了王家祠堂前立的贞节牌坊。
晏清垂首端坐,安静恭听两位长辈说话。陈太太抹了会儿眼泪,又说起儿媳哭丧过甚昏厥于灵前的事迹,求王节母好生劝导。
她无意识地捏住麻布褙子,默默想:还不是因为新丧期间婆母令她日啖一餐,自己那是饿晕了。
不一会儿,婆母借故更衣离去。
屋里安静了片刻,晏清微微抬头,对上王节母那双混浊而空洞的眼珠,试探着问:
“老姨奶奶,这么些年……您是如何熬过来的?”
王节母拿起桌上的一个旧陶罐,打开盖子,将罐子里数百粒黄豆倒了一地。
见她不解其意,王节母缓缓开口:
“每夜熄灯后,将黄豆撒在地上,再一粒粒拾起来,如此反复。累极了便睡下,一夜也就熬过去了。”
晏清怔怔望着满地的黄豆,心中涌出无以言说的悲凉。
何止一夜?那是千万个看不见希望的漫漫长夜啊!
自己才十六岁,余生也要过上这种望不到尽头的孤苦日子,至死方休吗?
似看出她内心的动摇,王节母挑起皱巴巴的眼皮,招了招手:“过来。”
晏清起身,小心避开满地黄豆,挪至老妇身前。
“熬罢熬罢,若熬不下去……”
王节母枯枝般关节扭曲的手紧紧抓住她,压低声音道,“吞金殉节,立可请旌!”
晏清一惊,在那双浑浊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无措的模样。
殉节?
不行!她这么年轻,她还没活够!
王节母张开缺牙的嘴,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
晏清用力甩开她的手,下意识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踩在黄豆上,脚底打滑向后栽倒……
蒙蔽视线的黑翳渐渐散去,眼前散发出热气的水桶重新变得清晰。
晏清扶着墙,望向铜镜中形容消瘦的戴孝少女,幽幽叹了口气。
低血糖又犯了……
她脸上浮起一丝疑惑:低血糖是何物?
先夫逝去半载有余,自己却好像己在这深闺煎熬了许久。
晏清又叹了口气,正要解开中衣,忽闻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谁?!”
行迹乍然败露,对方惊慌失措中又撞到了门。
她目光一凛,想也不想冲到门边推开门,及时拽住仓皇欲走的登徒子,大声呼救:“快来人!有贼人……”
登徒子吃痛低呼:“嫂嫂是我……”
晏清定睛一看,才认出自己擒住的少男,可不就是那位没见过几面的小叔子陈二少爷?
她没好气地质问:“你在这里作甚么?”
“我,我……”
见二少爷吞吞吐吐眼神飘忽的心虚做派,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嫂嫂快放开我吧!若叫人看见,嫂嫂的贞节可就……”
“啪!”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晏清心知等婆母她们过来,定会将此事压下。她的公道,她自己来讨回!
她犹不解气,又狠狠连抽对方几个耳光。一时扇爽了没收住力,不小心将二少爷的牙都扇掉了两颗!
不一会儿,陈太太匆匆赶来。蹲在地上抽泣的陈二少爷见救兵赶到,嗷嗷哭嚎着扑向母亲。
“娘!嫂嫂勾引儿子不成,恼羞成怒将儿子打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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