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雷公也下凡过平安夜了？”丘枫咂了咂嘴，斜篾着刘律师一伸手把刘律师探进车里与我打招呼的头强行按了出去，摇上车窗，毫不留情地命令我绝尘而去。
这个平安夜过得还真是与众不同，我轰着油门朝芜园开去。还没等驶出市区，丘枫便扶了扶墨镜奇怪地问我：
“小妖，你这是要去哪？”
“大神，当然是回家啊！”我自认为以姐的道行和丘枫这种傻白甜天使飙戏还是能棋逢对手的。
“小妖，你是从下面哪个山沟沟里修炼上来的？你不知道在美国平安夜是通宵狂欢的吗？”丘枫显然并不想这么早回家。
“大神，俺是在远古大神轩辕故里修炼的中国小妖，只懂得中国的除夕夜守岁，哪里识得你们外国神仙过洋节日的规矩?”我振振有词地和他对着戏。
“这可是本天使在国内，噢不，轩辕故里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你这小妖可不能把本神带跑偏了。”过惯了国外平安夜的丘枫对国内的平安夜似乎抱着极大的憧憬。
看着蠢蠢欲动的丘枫我真有些哑然失笑，圣诞节本来就是个泊来的洋节日，从十几年前的默默无闻到如今的举国欢度已然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一大进步了，各高档酒店也无非是搞个晚会、聚餐、表演之类的娱乐节目和国外传统的圣诞气氛相比，自然是相距甚远。
“大神，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国内的平安夜无非就是商场打折大促营业到凌晨，再不就是和超跑俱乐部一样的酒店圣诞晚会，啊，要不就是，就是诸如海天圣宴那种美女趴……”我一边开车一边搜肠刮肚地找寻着我所知道的平安夜消遣活动。
还没等我说完就被丘枫的冷嘲热讽打断：“俗不可耐。”丘枫又咂了咂嘴：“就没有特别点的？”
我瞥了一眼副驾上的丘枫：“有是有，只是大神不管是哪种活动你也看不见啊？去了不也白去吗？”后半句我几乎是咕哝着说出来。那丘枫果然是眼盲耳聪，立了立身体质问我：
“不学无术，我早就告诉过你，有的人眼盲心不盲，比如本神；有的人心盲眼不盲，比如你这个小妖。”听完丘枫的话我更想哑然失笑，我还真想看看一个眼盲心不盲的人如何用心眼看这浮燥红尘中的平安之夜。
“离这59公里的青龙山竹林镇上，年年平安夜都会放烟火。”我瞟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现在是八点半，开快点兴许还能赶上九点开始的烟火晚会。”
“有点意思。”
我又瞟了一眼丘枫忍无可忍地提醒他道：“烟花只能看不能听，你去参加个晚会什么的至少还能听听歌，烟花这东西即使用心眼看也听不到什么！”我实在闹不明白，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如何用心感受那夜空中绚烂绽放的烟火。
“道行肤浅。”丘枫总是惜字如金，说完便靠在副驾上不再理我。
平安夜的高速路上车辆稀少，所以我熟练地将车速调到了自动驾驶保持在了120M左右。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我按下按键降下了头顶的遮蓬，为的是方便坐在车内就可以看到远处的烟花。
“你，以前开过Vantage？”丘枫的话让我猛然惊觉，自己对于阿斯顿马丁过于熟悉的操作手法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种豪华跑车在国内本就十分少见，一个大家口中的中年油腻妇女居然对一款跑车各种功能如此熟悉，的确是件十分奇怪的事。
“我上网查的。”这谎撒得连我自己都感觉实在没有技术含量，于是便欲盖弥彰地补充道：“不是所有的土豪都能理解Vantage对目标的矢志不渝，它的设计源自本心和本能，4.0双涡轮增压V8发动机的澎湃跃动，爆发出阿斯顿·马丁特有的轰鸣声。作为公路上的稀有车型和独立个性的彰显，Vantage的魅力就在于赤裸的霸气和坦荡的张扬，让它的美丽难以驯服。”这是我当时咬了牙将霸道换成Vantage的原因，如今顺口说出却恍如昨日。
“难以驯服的美丽，这比喻很恰当。”丘枫从侧面扭头看了看我。
下了高速我便将车驶进了青龙山中，青龙山离竹林镇还有十几公里，站在青龙山上远观山下竹林镇上的烟花却是个绝佳的位置。但是青龙山四山旁围、一水中流、峰恋联亘、林木掩映、环境幽静，要想到达最佳观景位置必需开一段盘山公路。我放慢了速度在山中七拐八绕，这种底盘低矮的跑车跑起山路来十分吃亏。
“你不是要把我骗回你的妖精洞吧？我可不是唐僧啊！”丘枫坐在车里大概是感受到盘山公路的颠簸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
“脑洞开得真大。”我对丘枫的话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这次你还真猜对了，我带你来的就是《西游记》中的提到的——青龙山，青龙山玄英洞的确有三个妖怪。”
“我宁可你是思凡下界的玉兔精冒冲公主以身相许，也不希望你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白骨精。”丘枫有时候脑洞开起来比那个陆璐还大，偶尔冒出的幽默倒是与他的年纪还有些相仿。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玄英洞里住着的是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尘大王，都是修行多年的犀牛精。《西游记》都没看全，就来下界降妖了？你不知道孙悟空自打当了公务员，就常常被我们这些占山为王的小妖挖坑抢师傅啊？你这洋神仙啊，到了中国地盘上，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也被坑。”
“甭管多牛X的妖精最后不一样全被各路神仙收服了吗?你以为哪个神仙没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哪一个神仙不是经几世劫难方才封神？你以为谁都能当天使啊？”我有几分诧异地瞅了瞅身边的丘枫，总感觉最近他变得有些不同，似乎从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使变得更接地气了，也许于我而言这是个好事。
“?青龙山山中有天然大佛是世界之最，宋太祖赵匡胤依此山山势，选建了北宋皇陵，赐名青龙山，封其为天下第一风水宝地。山上有慈云寺，唐代高僧玄奘法师在此讲经说法，明代才子吴承恩在此根据唐僧的传说写成了《西游记》。山下有竹林镇，是历史文化小镇。所以啊，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可是块真正的风水宝地。”
我将车停在青龙山山腰处弯道的一边，远处的夜空中一道道烟花腾空而起。虽然离得很远，但山腰开阔四面无遮挡，坐在车里便能将烟花的绚烂观赏得一览无余。
这个地方也是邬晴郓发现的，有一年的平安夜，也是这个时候我和邬晴郓也是开着Vantage准备到竹林镇观看烟火。当我们下了高速途经青龙山的时候，发现从半山腰看烟花比挤进市区或站在酒店的观景台上视线更开阔。而且这个位置十分安静，向下望去是竹林镇的万家灯火，向上看去是慈云寺的古庙青灯，中间是盘山公路的路灯，玉带缠腰。后来每年的平安夜我们便会驱车至此，一起静静地看上半个小时的烟火，那时的邬晴郓告诉我，这一生他会陪我看尽人间烟火。
也许每个人都会遇见爱了很久却没有在一起的人，熬过了七年之痒，无所畏惧地冲过了阻挡两人相爱的所有难关，可最终还是因为一些这样或那样的事紧紧松开了对方的手，就象当初那么爱我的邬晴郓，说离开就瞬间离开了。来到芜园没多久我也拉黑了邬晴郓的微信，切断了所有让自己心存侥幸的可能。我以为离开了那个渣男，自己可以一个人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可每次经过和他走过的街道、去过的餐厅和相会的地点都会勾起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想念。我无数次猜想过邬晴郓离开的理由，也无数次梦想过有一天能和他在某个地方不期而遇，我就是心有不甘地想问问他，凭什么自己五年的努力和付出换来的却是他的不告而别。也许在这个聚散无常的世界里，好梦向来容易易醒，很多事情根本无法让我们知道了结果再做决定，爱情有多美好，情路就有多艰辛。爱情原比想象中艰难和孤独，我终究还是无法改变邬晴郓消声匿迹的事实。陆璐总说不要让我把感情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但爱得值不值得谁又能说得清楚？只要能从对方身上获得真正的快乐，爱就是值得的。也许女人啊，不论你是霸道总裁还是心机公主在爱情中都会沦落成无可救药的傻白甜。
这个平安夜我只希望所有为爱努力过的红男绿女，都能遇见一个温暖如风的人，一起陪你看细水长流。
我下了车静静的靠在车尾，看着烟花时而像金菊怒放牡丹盛开；时而像彩蝶翩跹巨龙腾飞；时而像火树烂漫金蛇狂舞。烟花如雨，纷纷坠落，似乎触手可及，我的眼泪也随之悄无声息的落下。
丘枫不知什么时候也下了车，和我并排靠在车上，夜风如水，我吸了一下鼻涕，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泽。
“别哭了，你哭起来并不好看，笑起来也一样。长得不好看，怎么都不好看。”丘枫的话让沉浸在伤感中的我破涕为笑。那个时候我也并不知道，那个傲骄的天使从来都是把情话说成笑话；而当时那个落魄的小妖也从来都是把情话听成了笑话。
从一无所有，发展到身无分文，再从身无分文拼搏到负债累累，我看到自己都冒火。又如何要求那个陪着我苦战了五年的邬晴郓不离不弃？“是啊，这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我看到自己都冒火。”我苦中作乐地冲着丘枫暗然一笑。
“你，年年都来这看烟花吗？”今夜的丘枫居然破天荒地摘下了墨镜，想是四下无人，也不必怕别人看到他不聚焦的目光了吧。
“以前是，以后不会了。”我说的有些落寞。
“pourquoi？”（为什么？）他竟然对我说了一句法文。
“étantdonneque……（因为……）”我低下头，找不到一句法语能准确地翻译我想说的中文：“因为，誓言易反心易散，烟花易冷人易变。”
“其实，有的时候，你和我是同一种人。”丘枫仰望夜空，那声音在寂静的山中十分空明。
“妖和神怎可同日而语？”我想也未想脱口而出，也许在我心里一个落破的小妖和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使无论如何也是扯不到一种人上的。
“孤独的人。”丘枫依然没有看我。“孤独有的时候不是身边没人而是……心里没人。”丘枫的话倒颇有几分道理。
“有点道行。”我突然觉得这个傻白甜似乎也并非我想象的那么浅薄。
“人生有时就象一场烟火，时而璀璨，时而荒凉。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怎么样小妖，我这个心眼看得比你的肉眼还要通透吧？”丘枫拽了两句古文，颇有些洋洋自得之意。
“想不到你这个洋天使还通晓古文？”这倒是让我有些对丘枫另眼相看。
“说你道行浅，还不服气。我祖上可是国民要员，从小背的家训比你读的古文都多。”
“马泰福音还是圣经？”我又冒出一脸不服。
“无知。”丘枫又恢复了往日的毒舌话风。
我靠在车上，不再理会丘枫身上冒出的傲骄。半个小时的烟火很快就结束了，青龙山又恢复了‘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的景象。我打开车门拉起丘枫准备将他扶进坐位上。
“明年的平安夜，我希望，你——还能陪我一起看烟花。”那晚他的眼睛出奇地清明，在暗淡的月光下，眼眸中似乎藏着星辰大海，扬着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发丝冲着我微微一笑，那一笑十分的祸国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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