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节假期只有一周的时间了,我坚守在公司准备明年的工作计划。公司里金融版块的员工稀稀拉拉所剩无已,但珠宝版块却迎来了一年最旺的季节——春节。金融项目部的员工早早就放了假,而珠宝版块的员工却正是热火朝天,因为对珠宝项目的熟悉和了解,所以我成了全公司唯一一个坚守在岗位的高层。其他高层要么放假,要么请假,要么提前休假。公司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反而让我更能安心地梳理明年的工作计划和指标。
中午大嘴陆璐如我所料飞奔而至,美其名曰是春节前的聚餐,实际是跑来兴师问罪。
“保密工作可以啊?连我都被你忽悠了?”陆璐一副来势汹汹的架势。
“我忽悠你什么了?”我被陆璐问得莫名其妙。
陆璐朝我翻了一个大白眼“嗤”了一声,“你不会告诉我,你没听懂昨晚你那个小天使的土味情话吧?”
我刚喝了一口奶茶,被陆璐口中的土味情话呛得脸红脖子粗地咳嗽了半天说不上话。
“被我说中了吧?以我对你的了解,对小天使动情了?”陆璐也喝了口奶茶,死盯着我涨得绯红的脸。
“我哪有?”刚平息了咳嗽忍不住又被呛了一口。
“还说没有?群众的眼睛永远都是雪亮的!小天使拉你上台的时候,你连耳朵根都是红的。你是何许人也?昔日的霸道总裁,上台演讲、领奖多少回我都没见你象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样脸红过。”陆璐连诈唬带夸张地话让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
“那是昨晚酒店暖气太足,我热得。”我抵死不认。
“切!”陆璐摆出极其不屑一顾的神情:“你和肖子墨上台唱歌时我怎么没见你脸红?”陆璐这个戏精非要揭人揭短。
“我……和肖子墨是第一次见面,不熟悉,所以没必要脸红。”这个理由连我自己都感觉十分牵强。
“噢,和不熟悉的人上台脸不红,和熟悉的人上台脸就红。你大学里的逻辑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呀?”陆璐气焰嚣张地提出对我的质疑。
“我……我只是有些猝不及防,没想到他会让我一起上台。”在陆璐的一路追问下,我终于说了一句不疼不痒的实话。
“是够猝不及防的,没想到那个傻白甜天使说起土味情话来还真是迷倒众生。”陆璐一副痴迷的表情。“你知道吗?连刘凯那个流氓律师在回家的路上都和我说,丘枫这是要脱单的节奏啊!”
“什么?连他都看出来了?”我感觉自己的小秘密突然被晒在公众眼前,浑身的不自在。心里不由嘟囔了一句,丘枫这是一波什么鬼操作。
“这简直就是一波神操作!”陆璐又开始了她手舞足蹈的夸张表演。“你不知道,昨晚一句简短的寻人启示,简直就是召告四海八荒,你,是我丘枫的人。连情话都说得这么霸气侧露,这个世界上也没谁了。我喜欢!”
我一脸嫌弃地看着陆璐夸张的表情,埋头吃着盘子里的饭。
“我跟你说啊,丘枫说土味情话的时候,那一桌子的名媛、富婆还有阔太,那脸叫一个酸。对了,对了,还有那个故意踩烂你裙子的小妖精。看到丘枫拉你上台,她的脸简直就是一副寡妇丧夫的表情。”我被陆璐的比喻笑得喷了一地的饭。
“你别笑啊,我和你说,你可得堤防那个小妖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总之,唐僧肉可千万不能落到这种小妖精的嘴里。”陆璐撇着嘴对岳玥一副不待见的模样,一边说一边夹了一块红烧肉仔细端详。
“你这都什么歪理邪说啊?”
“我这是至理名言!你别不信,还有那个长得十分妖孽的肖子墨,他可是那个大魔头肖德志的儿子,刚一现身就直奔你而去,你可小心,别是这父子俩搞的美男计!”
我望着脑洞大开的陆璐又好气又好笑。“我只听过美人计没听过美男计。”
“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我可告诉你啊,破解美男计的三条法宝:美色当前,以不动情为目的;情难自禁,以不失身为目的;人色两得,以不负责为目的!”
陆璐的话还没说完,我便再次忍无可忍地将刚入口的奶茶喷了一地。忍俊不禁地看着陆璐问:“那刘律师对你用了这么久的美男计,你到是用了哪一条啦?”
“切,那个流氓律师让我彻底PASS了!”陆璐喝了一口奶茶风轻云淡地冲我说道。
“啊?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啊?这么多年都没捂热?”我真的有些同情刘凯。
“唉呀,都和你说了门不当户不对,刘凯的母亲是市政法委书记,父亲是司法界的泰山北斗。我爸妈是农村养鸡场的个体户,资源不匹配。我不想让别人说我们是扶贫式的婚姻。”
陆璐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以前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还笑她老套,什么年月了还搞门当户对之说,如今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感觉陆璐的话十分有理。我和陆璐大约都是经历了太多的人情事故,所以当面对恋人背后差异极大的家庭和社会地位的悬殊时,自卑便压倒了感情,在对方强大的光环和气场下,自卑便成为唯一能武装自己的武器。
晚上下了班,由于春节的临近,各路人员都陆续返乡,市区晚高峰的拥堵似乎荡然无存,六点下班,我破天荒地在七点新闻联播前便回到了芜园。放下包,看到丘枫正闭着眼睛坐在客厅沙发上听电视,雷神看到我进门热情地扑向我。
“明年的工作计划我写完了,抽空可以讨论一下。”我把打印好的工作计划从包里拿出来,雷神一跃而起衔在口中,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放在丘枫的腿上,丘枫摸了摸雷神。
“我这个假主席还算合格吧?”
丘枫耸了耸肩膀:“正确职务叫狗头军师。”
对于丘枫的毒舌我早就习以为常,撇撇嘴拉过雷神钻进厨房。等我将饭菜端上桌,正好赶上七点的新闻联播。播音员正在播放法院加大对失信黑名单人员的整治新闻。电视机屏幕放出新闻播音员画面,丘枫调大了电视声音:
法院加大对失信黑名单人员的整治力度,让老籁无所遁形。
这条新闻就象一块石头,突然压在我的胸口,让我有种喘不上气的憋闷。
丘枫坐在餐桌前一脸不耻地评论着:“黑名单上的失信人员再好的项目也不值得投资。”
我放下端着的碗筷,犹豫良久谨慎地向丘枫建议:“老籁固然可恶,但不是每个老籁都罪无可恕。”
“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不盛。一个没有诚信的人不值得同情。”丘枫暂钉截铁的回复让我十分失望。长久以来我都不敢向丘枫坦诚相告自己黑名单的身份,因为我不确定丘枫对黑名单的看法。在公众眼中,黑名单似乎是个极不光彩的字眼,不论什么原因,永远洗刷不掉黑名单身上老赖、欠帐、失信这些即成事实的标签。在如今的法制时代,黑名单上的人象过街老鼠一般,在人人喊打的一片呼声下,东躲西藏。天地集团对创始人投资有几项硬性条件,第一条便是创始人的征信必需保持良好,没有任何不良纪录。有一次贷款逾期也会影响公司对创始人的评估。如今这样一条新闻无非是让我无意之中看清了黑名单上的人在丘枫心中的模样罢了。
“你一出生你的父母就替你打通了全关,你根本不会理解一关一关闯过来又被打回原形的绝望。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们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对于丘枫在心里对黑名单的判决我有些不甘心。
“没有人能在生活这场游戏中玩通关。我的父母只是替我打通了一个阶段的通关。那意味着毫无经验的我要面对难度更高的游戏和级别更高的大BOSS。每天睁开眼周围都是依靠我的人,却没有让我可以依靠的人。游戏规则都是一样的,机会只有一次,错了就是错过了。”丘枫的意见很坚决。
“那宁檬呢?只有看到黑名单背后的故事才能真正看清黑白对错。”我固执地不知道是为黑名单上的人还是为自己进行着辩解。
“就是因为宁檬上了黑名单才引发了悲剧,她固然值得同情但如果不是你的成全,为错误买单就只能是她自己。”
丘枫的话让我陷入深思,我怕自己千辛万苦为梦想执著坚持的项目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一场梦幻炮影;我更怕有一天,一旦谜底揭开,我对丘枫所有的真心相待,都会被他误解成是我的处心积虑;那时我这个黑名单上的女人,一个他眼中的老赖该如何面对丘枫质疑和不屑的目光。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与其说我害怕丘枫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倒不如说害怕发现自己在丘枫心里活得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罢了。撒谎的确是件很心累的事情,为了圆这个谎,必需要撒无数个谎去圆前面的谎。而这些无数的谎话却又更加坐实了一个黑名单上的人不诚实的罪名。
黑名单的新闻过后,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向丘枫坦诚相告,我是一个黑名单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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