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之后,山体滑坡终于停了下来,半截入土大约说的就是我今时今日的光景。站在埋没了我一半的土堆里,我费力地把阿果举到一片乱土堆上,声音哽噎地对阿果说道:“乖,认识回家的路吗?”
阿果点点头。“现在自己下山去找妈妈,走得快点也许救援队就在前面。跑的时候记得抱着头。”
“老师,你不走吗?”阿果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老师……不走,老师要和下面的叔叔一起,你先走好不好?听话。”我替阿果擦了擦脸上的泥土,那一刻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如果丘枫不在了,我就抱着他跳下身前的万丈悬崖,这辈子成不了神,便是做鬼也要和他在一起。唐朝的刘希麦在《公子行》里说,‘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也许同生共死是我唯一能给他的承诺。
我开始疯狂地扒身边的一堆碎石,当我看到丘枫被黄土掩没的头顶时和扶在墙上戴着金铃的一只手时,我早已泣不成声。
“丘枫……你醒醒……丘枫……我不准你死,你不是天使吗?你不是大神吗?天使不是无所不能的吗?天使不是神仙吗?你听到了吗?你不是说我的背后永远有你给我托底的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不是最讨厌老赖的吗?你怎么能做个食言的老赖?你醒醒,醒醒啊?”我疯狂地用手刨开丘枫脸前的黄土,眼泪象泻了闸的洪水落在丘枫的脸上,丘枫闭着眼睛却全然无知,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上一片寒意。那脸被黄土染成了黄色,根本看不出是惨白还是铁青。我只管麻木地刨着面前这个毫无知觉的天使,那一刻我只感觉自己那颗如枯叶般的心也随着他没了知觉。
“早知如此我根本就不该顾及那些订婚、未婚妻之类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就该不择手段的把你抢回自己的妖精洞。绿茶婊又怎样,心机女又怎样,黑山老妖就黑山老妖,也好过现在的不人不妖。”我跪在地上喃喃自语式地和丘枫说着话,仿佛眼前的丘枫只是闭着眼睛在装睡。
我不知道自己刨了多久,似乎听到阿果的声音,远远地还有一堆人在叫,他们叫了什么,说了什么似乎都已与我无关。这世上与我有关的只有面前这个被埋在黄土里的天使。
丘枫是怎么被救援队弄上来的,我根本不记得,我只恍惚记得有几个袖子上带着红十字袖标的人跑过来,对着丘枫的心脏不停地做着心肺复苏。那动作十分熟悉,我好象在中心医院的急诊室里见白杨也做过。我的耳畔全是一片虚空,眼中除了天使再无别人。有个带袖标的人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根本听不见,仿佛丘枫去了,我也跟着他去了……
折腾了好一阵,那个带红十字袖标的人拍了拍丘枫的脸,我隐约听到有人叹了口气。医生的一声长叹便意味着死神的宣判,我的眼泪又象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斜而来,我跪在地上刚想抱起丘枫,却见带红十字袖标的人俯身准备为丘枫做人工呼吸,我的心一颤,似乎在无边的黑暗中又见到了一丝光明。
还未等救援的人趴到丘枫脸前,丘枫便费力地咳嗽了一声,喘着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等了半天就为来个女的给我做人工呼吸,怎么也不能让个扣脚大汉白白占了我便宜。”
我如大梦初醒一般,仰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丘枫,不敢上前一步,生怕这是一场梦,自己一动那梦便醒了碎了。
“你还好吗?身上有没有伤?”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被人从地上拉起来,这才神思模糊地看到,那带红十字袖标的人是白杨。连远在千里之外的白杨都出现了,可见这个梦不假。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呆呆地看着丘枫,如此也好,至少在梦里我还能看到他,还能摸到他。
“余雪,余雪!”我被人使劲地摇晃着,感觉头疼欲裂。“放心吧,好人不长命,坏人祸害一千年,他这种人死不了。”耳边真切地传来白杨十分嫌弃的话语,那语气同现实里一模一,可见这人若是厌烦了谁,就是到了梦里也是改不过来的。
我看见阿果跑了回来,蹲下来,拉起了丘枫。我被白杨揽着跟着救援队迷迷糊糊地便朝前走。
“你们是什么白衣天使?有没有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伤员在这你们没看见啊?”我终于恢复了点意识,不知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清清楚楚听到了丘枫的讲话。
“你再躺一会山体再滑坡,神仙也救不了你。”白杨在我身边头也不回地向丘枫说道。我看见一个医护人员向丘枫走了过去。
“怎么哪都有你?阴魂不散。”丘枫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恨得咬牙切齿。我仍然不敢回头,不敢说话,就这样能听到他真切的声音也是好的。如果这是梦,但愿它永远都不要醒。
在山上的时候我和大家都以为回到坝上便能得救,但是当我从山上走下,亲眼前看到昔时一派世外桃源一般的坝子,却是一种强烈的心理冲击。坝上到处是断壁残垣,遍体鳞伤的乡亲,废墟中隐隐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呼救声,道路断裂、桥梁坍塌,不远处水面不断漂浮的坍塌房屋的大梁和尸体……这个曾经秀美宁静的西南小镇,已是一片废墟。连梦里和景色都是那么残酷……
好不容易走到山下,白杨拉着浑浑噩噩的我走进简易的临时医疗点,找了几瓶矿泉水,先帮我清洗了双手,又用酒精慢慢浇在我的手上,被酒精蛰过伤口,针扎般的蛰痛才终于让我恢复了清醒。我顾不上那遍布伤口的手,抓着白杨语无伦次地问道:
“丘枫呢?丘枫在哪?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白杨拿着一瓶酒精无奈地看着我,向我身旁呶了呶嘴,我轻轻掀开隔壁的帘子,看到丘枫坐在椅子上,脱下的黑色外套扔在地上。那外套因是黑色并看不出来有多明显的血迹,但脱下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后,我才看到,血和淤青染红了整个后背。护士小心翼翼地剪开了丘枫满是血污的T恤,后背上有十几道大小不等的口子,最长最深的一道是在肩膀,大约是我们在说话的时候那块最大的石头砸的,他这个傻瓜,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全了我和阿果的完好无损,那伤口一定很疼……护士用酒精棉球仔细清理着伤口,丘枫一动不动背对着我坐在那里。
“你给他处理一下手,他的伤我来处理。”看到我泪眼婆娑紧盯着丘枫伤痕累累的后背,白杨把酒精放在工作台上,如此过护士的镊子用酒精棉球擦了擦丘枫后背上的伤口,认真地检查着:
“这个最深的至少得缝五针,这条得缝三针,那条八针,小景我记得咱们的麻药好象没了,你忍着点啊,我技术比她们强,缝合比他们快,你是天使想必也用不着麻药,坚持一会就好了。”白杨戴上口罩拿起针线,还没动手,丘枫便突地站了起来,十分嫌弃地吆喝着,
“我要女护士,我不要男医生。”
“临时医疗点现在就我们两人,你要换人也行,要不我给余雪处理手上的伤口,顺便再检查一下她身上看哪还有伤……”白杨故作轻松地冲丘枫说道。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遇见天使》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那……那算了,还是女护士给她处理比较好。你……下手轻点。”丘枫无奈地看了看白杨和我又坐了下去。白杨冲我摆了摆头,我便跟着护士坐回了刚才的就诊台边继续处理手上的伤口。
“放心,不用你教我也知道怎么做。”白杨可算等到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隔壁只听到丘枫龇牙咧嘴此起彼伏的叫唤声。我还记得白杨和丘枫飙车时,曾经被气得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千万别生病,生病千万别落在他的手上,这次怕是丘枫这个资本天使要被白杨这个白衣天使坑爹了。
我刚坐下来便见到医疗室外的胡导和摄像带着几个人一直在跟拍,刚才一阵慌乱,根本没注意到胡导的存在。
“胡导,您怎么也来了?”在一片废墟之上见到这个大导演我有些吃惊。
“哎哟,姑奶奶,我要是不来,你万一有个三长二短,金主爸爸们不得把我饭碗砸了啊?”胡导一脸苦笑。“不幸中的万幸,还好你平安无事。”
胡导的话我听得不太明白,我一个小小的编剧还是个兼职的,怎么就惊动导演了。“多拍点素材”胡导一边指导摄像拍摄白杨缝合伤口,一边同我说话:“我和你说啊余雪,这场地震可是咱们剧情极好的素材,支边女教师灾区遇险,临危不惧勇救学生。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怎么样写得差不多了吧?”这个胡导还真是个催命符,催稿都催到灾区来了,也真是服他。
“咳……”丘枫在里面清了清嗓子,胡导立刻向医疗室里探了探头,“这也拍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到别处看看。”说完不等我再细问便脚底抹油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医疗室旁边的室外就诊台边,学校里发烧的几个孩子们正在打针,剩下的孩子们正在检查。我看见汇合点里一个歪斜的电线杆上挂着一个大喇叭,便问了护士,哪里有广播?护士给我指明了方向,我才到广播站说明了情况,请他们通知柳家坝的人来汇合点认领孩子。因为余震不断,这些孩子住的大多分散,不能让他们独自回家,所以我认为还是让大人来此认领比较妥当。而且江奕和阿木都不在,我自然是要负起代课老师的责任。交待完我才重新回到医疗点。
白杨正端着一盘沾满鲜血的棉球走出来,倒在门边的医疗废弃桶里,从立着的简易柜子里找出一件印着中心医院的白T恤,递给丘枫。
“什么?你就让我穿这个广告衫?”隔壁的丘枫满是嫌弃。
“帮帮忙!这是灾区!富三代童鞋,这里不是米兰的名牌时装店。”白杨的嫌弃声更大,“你要是不穿,光着上身走出去,我没意见,反正你是男的,又不怕看。”
帮我包手指的小护士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你什么态度?我和你说医患关系就是被你这种不负责任,缺乏医德,专搞打击抱负的人毁了的。”
“我打击报负?”白杨一只手指着丘枫,气得半天接不上话,“要不是我一路狂奔及时赶到,把已经休克的你从阎王老子手里抢过来,你知不知道,山体滑坡被活埋的人在几秒钟内就会被粉尘窒息,生还的机率只有不到3%,我要是再晚来一分钟,就你?这个富三代,噢不,天使,就成了阴间的黑白无常了吧?”
“你们领导在哪?我要投诉你。”丘枫被气得忍无可忍。
“领导?我就是,中心医院灾区特别急救队长——白杨。”白杨说得洋洋自得。
“好,好,算你能,我不和你说。”丘枫套上衣服一把掀开隔帘,抓起没包扎完的我就要走。
“等等,她现在是我的病人,你无权把她带走。”白杨象门神一样拦在了门口。
“麻烦白队长,让让,天地集团在灾区也有一支救灾小分队,我们有自己的营地。忘了告诉你,这片区域的食物、饮水供应是我们天地负责。如果你不想挨饿,最好别得罪我。”丘枫终于找到了一个对抗白杨的杀手锏。
白杨刚想反唇相击,不远处几个人抬着担架大喊着向医疗点狂奔过来,旁边跟着拍摄的胡导一群人。老远便看到担架上的人血肉模糊,我揪心地闭起了眼睛。白杨再也顾不得和丘枫斗嘴,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查看病情,开始了就地急救。
丘枫趁机把我拉出了医疗点。我把学生们集合起来,丘枫和我各带着一队孩子,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一排挂着天地有情,人间有爱标语的帐逢。帐逢前一字排开着一排排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食物,向灾区群众免费发放。我看到秦彩霞正在一个临时搭的灶火前熬粥。天地后面的一排帐逢上写的标语,竟看得我十分眼熟,想拼就拼,能拼就拼,敢想敢拼。帐逢前也是一排桌子,全是成品食物。想拼就拼能为灾区提供的也就是商家提供的真空包装的成品食物了。几个我熟悉的员工正在发放物品。我正要上前却被丘枫一把拉住,“你就这样一脸黄土泥人一样的走过去,你以为谁会认识你?”
被抹丘枫一提醒我才想起这个茬,再看看丘枫也是满脸满身的泥泞连头发都被染成了黄色。丘枫拉过天地一个工作人员交待了几句,让他带着孩子边吃东西,边在这等家长。这才拉着我来到一个简易的帐逢前,这里是太阳能热水淋浴,里面是干净的河水你凑合着先洗洗脸,又从兜里拿出一副医用手套,不用说一看就是刚才在白杨那摸的。
“你的手刚包上,洗脸的时候戴上它。我在门口帮你看着。”我拿着手套突然发现这个傻白甜有时心比女人还细。
匆匆和丘枫两人相互换着快速洗了个澡,换上丘枫的衣服,才感觉恢复了一点元气。孩子们大多被家长或亲戚都领了回去,只有几个还没人认领。丘枫又细心地让人给孩子们安排了休息的帐篷,一切安排妥当才把我带进一个单独的帐蓬,又从外面端了两碗粥和一盘菜,放在临时的户外简易小桌子上。
“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暖暖胃。我让你们那个小季给你再送点软的点心。”
一碗粥下肚,我又感觉成了元气阿姨,饿了三天我很惊奇自己把白粥喝出了燕翅鲍的感觉。天灾人祸的地方是根治一切矫情的良药,所有的都市心理病到了这里都会不治自愈。丘枫坐在我的对面,一口没吃目不转睛地盯着喝“燕翅鲍”的我,“黑山老妖还真是没心没肺。”
“一般妖精撕心裂肺的时候神仙都看不到。”我心里一百二十个委屈。这年头什么时候都是老实人吃亏,我准备和某人同生共死时的撕心裂肺他看不到,我狼吞虎咽吃得没心没肺他看得倒是真切,我要是能有个机器猫那样的时光机,必需带他回去看看一个黑山老妖是如何哭天抹泪要和一个天使共同赴死的。
“如果……如果我今天……被埋进去出不来了呢?”
“你不是说我是黑山老妖吗?当然是抱着你跳崖!做鬼也不能放过你。同生共死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承诺。”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丘枫被我的话吓得咳嗽得满脸通红捂着嘴咳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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