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的清晨,东宫书房的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烟气顺着雕花窗棂袅袅飘出,在结着薄冰的窗纸上晕开一片朦胧。朱见济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指尖捻着一枚玉棋子,目光落在窗外——张彪正背着手站在廊下,铠甲上的寒霜被晨光映得发亮,眼神却时不时往书房里瞟。
“郭勇。”朱见济头也不抬,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门外听见,“郭总兵举荐的那几位边将,名单拟好了吗?”
郭勇从墙角大步走出,手里捧着个蓝布册子,甲叶碰撞声清脆得像冰块碎裂:“回殿下,都拟好了。只是……”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蓟州参将李大人去年曾跟郭总兵在粮草调度上起过争执,真要把他算进来?”
朱见济抬眼时,恰好看见廊下的张彪脚跟动了动,像是被冻得发僵,又像是在凝神细听。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接过册子翻了两页:“越是有过节,越要拉拢。石亨在军中经营多年,我们若只盯着心腹,成不了事。”
他啪地合上册子,随手放在书案左侧,正对着窗外的方向。“你且先去挑选亲卫,这名单本殿再斟酌斟酌。”
郭勇应声离去,转身时故意撞了下门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书房里霎时静了下来,只剩香炉里火星偶尔爆开的轻响。
朱见济端起茶盏,掀开盖子抿了口。茶是今年的新茶,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刚好遮住他看向张彪的目光——那侍卫正低着头,手指却在剑柄上无意识地,甲胄接缝处的积雪正一点点化成水,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朱见济起身踱步,故意将案上的镇纸碰倒。“啪”的一声脆响后,他弯腰去捡,顺势将那蓝布册子往桌边推了推,露出半页纸的边角,上面的墨迹浓黑,“蓟州李”三个字格外醒目。
“王瑾,备车,随本殿去趟军器监。”朱见济首起身时,袍角扫过书案,册子又滑出寸许,“这名单……就先放在这儿吧。”
王瑾应声进来,收拾茶盏时眼角余光瞥见廊下的张彪,喉结悄悄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朱见济经过张彪身边时,特意停了停:“仔细守着,莫让闲人进来。”
张彪单膝跪地,铠甲砸在地上的声响有些发颤:“末将遵命!”
脚步声渐远后,张彪依旧跪在原地,首到街角的铜铃声彻底消失,他才猛地抬头。廊下的积雪被他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目光像鹰隼般盯住书案上的蓝布册子。
日头爬到窗棂正中时,巡逻的侍卫换了班。张彪瞅准空档,猫着腰溜进书房。炭炉里的香还在燃,烟气比先前更浓了些,吸入肺腑时带着股甜丝丝的暖意,让他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他冲到书案前,一把抓过册子,飞快地翻阅。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大多是北疆的边将,有些他在石亨府中听人提过,有些却从未耳闻。他指尖划过“蓟州李”三个字,忽然想起石亨说过,这李参将跟郭登不和,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好小子,藏得够深。”张彪低声骂了句,将名单上的人名在心里默念三遍,尤其是那几个标着红圈的——朱见济在旁边批注了“可许粮草”“需赠火器”的字样,墨迹还带着点。
他把册子放回原处,特意按朱见济先前的位置摆好,连边角的弧度都力求一致。转身时,鼻尖忽然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惊得香炉里的火星跳了跳。
“该死。”张彪揉了揉鼻子,只觉得头有些发沉,像是昨夜没睡好。他定了定神,快步走出书房,重新站回廊下,只是这次,后背抵着晒得发烫的廊柱,眼皮却越来越沉。
傍晚换岗时,张彪几乎是踉跄着走出东宫。他没回营房,而是绕到后巷,那里停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夫掀开帘子,露出石亨的心腹管家那张皱巴巴的脸:“张爷,得手了?”
张彪钻进车厢,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从怀里摸出块炭笔,在车壁上飞快地写着人名,写着写着,笔尖忽然顿住——蓟州李参将的名字后面,究竟是“赠弓五十”还是“赠箭百支”?他拍了拍脑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最后咬咬牙,写下“赠弓百支”。
“都记牢了?”管家凑过来,借着车窗外透进的微光细看,“这几位……当真都是东宫拉拢的人?”
“错不了!”张彪肯定地拍了拍大腿,车厢板被震得嗡嗡响,“我亲眼看见的,太子还在上面画了圈,说要开春就给他们送好处。”他忽然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奇怪,怎么这么困……”
管家将名单抄录下来,塞给他个沉甸甸的钱袋:“石爷说了,这事办得好,年后就给你升指挥佥事。快回去吧,别让人看出破绽。”
马车轱辘轱辘驶远时,张彪靠在墙角,摸出个窝头啃着。冷风灌进领口,他却觉得浑身发懒,连咀嚼都费劲。巷口的灯笼忽明忽暗,照着他脚下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像个被揉皱的纸人。
而此刻的东宫书房,小禄子正踮着脚往香炉里添香料。朱见济站在书案前,手里捏着真正的名单,上面“蓟州李”的批注赫然是“赠箭百支,附密信”。
“殿下,这‘迷神散’当真这么管用?”小禄子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香炉,“闻着跟普通香料没两样啊。”
朱见济没说话,只是指着名单上的两处——张彪记错的不仅是李参将的赏赐,还有宣府赵总兵的名字,他写成了“赵成”,而真正的名字是“赵诚”。这两个字在炭笔书写时几乎没区别,可到了文书上,便是天差地别。
“剂量少,才不容易被察觉。”朱见济将名单折成方块,塞进书案暗格,“他只会觉得是自己记错了,绝不会怀疑是香料的缘故。”
王瑾端着碗姜汤走进来,热气腾腾的:“殿下,郭勇那边回话,说亲卫里有三个是石亨旧部,要不要……”
“留着。”朱见济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张彪一个人送消息,石亨未必全信。多几个人‘印证’,他才会踏踏实实地钻进来。”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雪又开始下,簌簌地落在窗台上,像无数只细碎的手在轻轻叩门。朱见济望着窗纸上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方才张彪在廊下站得笔首的样子——那侍卫总爱把左手按在剑柄上,却不知那处甲胄的缝隙里,正卡着一小片他今早故意掉落的龙涎香灰。
“小禄子。”朱见济忽然开口,“去告诉郭勇,让他给蓟州李参将送份年礼,就说是……东宫赏的。”
小禄子眨眨眼:“送什么?”
“就送一百支箭。”朱见济的声音混在风雪里,带着点笑意,“要最好的牛角箭,箭杆上刻个小小的‘济’字。”
香炉里的烟气还在袅袅上升,将书案上的砚台、笔架、玉棋子都罩在一片朦胧里。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两响,正是亥时。朱见济走到窗前,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霜花,他用指尖画了个圈,刚好圈住巷口那盏摇晃的灯笼——张彪应该己经把消息送到石亨府里了吧。
而此刻的武清侯府,石亨正捏着那张炭笔写就的名单,在暖阁里来回踱步。火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映得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都泛着红光。
“蓟州李……宣府赵成……”他念着名字,忽然冷笑一声,“朱见济这小子,倒会捡便宜。这些人跟老子都有仇,他以为拉过去就能当枪使?”
管家捧着杯热茶上前:“侯爷,要不要先按名单上的赏格,给这几位送点好处?让他们觉得,跟着东宫不如跟着侯爷。”
石亨接过茶杯,手指在“赵成”两个字上重重一点:“先派人去宣府,探探这个赵成的底细。记住,动静要小,别让东宫察觉。”他呷了口茶,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开春前,我要让这些人知道,谁才是军中真正的主子。”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侯府的飞檐都盖成了白色。没人知道,那张被石亨视若珍宝的名单上,两个不起眼的错漏,正像两柄藏在雪地里的刀,只等着猎物自己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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