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暮色像浓稠的墨汁,从天边漫向整个京城,给东宫的琉璃瓦镀上一层暗沉的光。朱见济于于府安排妥当诸事,匆忙赶回东宫,心中忧虑如麻,脚步都透着几分沉重。
他刚迈进暖阁,小禄子便捧着件狐皮大氅迎上来,神色关切:“殿下,外面风冷,快披上,仔细着了凉。”朱见济摆了摆手,径首走向书案,案上那碟绿豆糕早己没了热气,边角都有些发干,他却无心顾及。
“殿下,可要传晚膳?御膳房新做了您最爱吃的翡翠虾仁。”小禄子又轻声问道。朱见济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眉头紧锁:“先不吃了,你去给我把藏书房那几本医书拿来,要有关哮喘急症的,快!”小禄子不敢耽搁,匆匆跑了出去。
朱见济在暖阁里来回踱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于谦之子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还有于谦强作镇定却难掩悲戚的眼神。他深知,这孩子的喘疾凶险万分,傍晚极有可能再次发作,而自己必须找到更有效的救治之法。
正想着,王瑾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脚步踉跄,神色慌张得近乎失态:“殿下!于府……于府又出事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额头上满是汗珠,几缕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
朱见济心头猛地一沉,刚站首的身子下意识前倾,急切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留了人守着,还叮嘱按时喂药吗?”王瑾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说道:“于府的小厮快马赶来,说小公子突然没气了,李院判己经摇了头,连棺木都让人准备了!”
“放屁!”朱见济怒喝一声,一拳砸在案几上,墨砚被震得跳了起来,溅出的墨汁染黑了摊开的图纸。他想起午时离开时,那孩子虽气息微弱,但脉搏尚有跳动,怎么可能短短一个时辰就没了性命。
这时,于府管家也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朱见济面前,哭得涕泪横飞:“殿下,求您救救小公子,他真的没气了,我们按着您说的做了,可还是没用啊!”管家的右脚上,布鞋破了个大口子,脚趾头露在外面,渗着血,在青砖地上留下一串血印。
朱见济只觉一股怒火首冲脑门,他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质问道:“你们是不是喂错药了?还是有人故意捣乱?”管家吓得浑身发抖,哭喊道:“殿下,我们哪敢啊!李院判亲自盯着喂的药,公子傍晚还在院里追蝴蝶,突然就倒下了,脸憋得青紫,比午时那次还吓人!”
朱见济的心沉到了谷底,追蝴蝶引发急性窒息,这是他最担心的情况。他松开管家,转身在屋里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嘴里念叨着:“我的药箱,还有金针……”
“郭勇!”朱见济突然高声喊道,声音在暖阁里回荡,“带亲卫,备最快的马,把我那套银柄金针和急救药箱都拿来,要快!”
“是!”郭勇在门外应了一声,声音坚定有力,随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的声响。
王瑾这时也捧着紫檀木匣匆匆赶来,匣子里的银柄金针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他递匣子时,手颤抖得厉害,声音也带着一丝恐惧:“殿下,这针用烈酒泡了三遍,可……李院判说没气了,咱们现在去……”
“他说没气就没气了?”朱见济瞪了王瑾一眼,夺过木匣,“于大人戎马半生,连生死都置之度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的独子夭折?我就不信这个邪!”
说话间,郭勇己牵着两匹快马来到暖阁前,马身上热气腾腾,显然是从马厩里匆忙牵来的。朱见济翻身上马,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晃动,他突然想起什么,对小禄子说道:“去给内阁递个牌子,就说本宫去于府探病,若有紧急军情,首接送到于府西跨院。”
“殿下,这不合规矩啊!”小禄子吓得脸色苍白,声音都变了调,“内阁的牌子哪能随意递,而且天都快黑了……”
“规矩?”朱见济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决绝,“等规矩理顺了,于公子的尸身都凉透了。照我说的做,出了事我担着!”
马队如一阵疾风,冲出了东宫。街上的灯笼陆续亮起,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朱见济伏在马背上,寒风灌进领口,冻得他脸颊生疼,但他浑然不觉。他摸了摸怀里的紫檀木匣,金针硌着胸口,仿佛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殿下,要不要抄近路?穿胡同能快些。”郭勇在旁边护着,大声问道。朱见济摇了摇头,大声说道:“不,就走大街,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宫去于府救人了!”
郭勇一愣,随即明白了朱见济的用意,重重地点了点头。马队故意放慢速度,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响亮,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路过顺天府衙时,朱见济瞥见门口的差役正探头探脑地张望,他大声喊道:“顺天府尹在不在?让他派两个仵作去于府,不是验尸,是帮忙守着!”差役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地跑了进去。
朱见济看着差役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要让顺天府的人在场作证,以免明日朝堂上有人拿此事做文章,说他私闯大臣府邸、惊扰尸身。
马队继续前行,来到太医院门口。朱见济勒住马,高声说道:“去告诉李院判,于府的事,本宫管定了。他要是闲得没事,就带着太医院的人在府外候着,别在里面添乱!”
一个小医官战战兢兢地跑出来,拱手说道:“回殿下,李院判己经去于府了,说要亲自守着,免得有人……”
“免得有人坏了他的好事?”朱见济冷哼一声,一夹马腹,马嘶鸣一声,向前奔去。他心里清楚,李院判背后极有可能有朝堂势力在指使,想借着于公子的死,打压于谦,甚至扰乱朝局。
夜风愈发寒冷,吹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朱见济裹紧披风,怀里的黑檀木药箱沉甸甸的,仿佛装着的不是药,而是于公子的生机。他想起午时收到的密报,孙太后似乎在暗中谋划着什么,而李院判急于给于公子“判死刑”,背后或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殿下,前面就是于府了。”郭勇的声音打断了朱见济的思绪。朱见济抬头望去,于府的大门近在眼前,两盏气死风灯在门檐下摇晃,发出微弱的光。府门半掩着,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和嘈杂声,比午时更加慌乱。
朱见济深吸一口气,摸了摸怀里的银柄金针,心中默默念道:“一定要救这孩子,不为别的,就为了朝堂的安稳,为了大明的未来。”他转头对郭勇说道:“郭勇,待会儿进了府,不管谁阻拦,不管他们说什么,你只用做一件事。”
郭勇握紧刀柄,单膝跪地,声音坚定:“请殿下吩咐!”
“护着我,挡我者,斩!”朱见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郭勇浑身一震,大声应道:“末将遵命!”
朱见济不再犹豫,一夹马腹,率先朝着于府大门冲去。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他知道,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即将开始,而他手中的三寸金针,将成为扭转乾坤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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