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的硝烟裹着血腥味飘过来时，朱见济正踩着弹壳往点将台走。石亨被两个东宫卫架着，亮银甲上的红绸子黏在血污里，嘴里还在骂：“朱见济你个小杂种！曹公公带人造反了，有你哭的时候！”
朱见济停下脚，靴底碾过枚火铳壳，铜皮发出刺耳的变形声。他转头看石亨，对方汗湿的脸上青筋暴起，眼睛瞪得滚圆。
“曹吉祥？”他从怀里摸出枚黄信号弹，铜壳上的“戊”字被指腹磨得发亮，“正好，让他来陪你吃牢饭。”
沈炼刚把石彪捆结实，闻言凑近道：“殿下真要发信号？”
“发。”朱见济把信号弹塞给他，指尖在引信上顿了顿，“告诉小禄子，按我教的法子办，留曹吉祥一口气。”
沈炼捏着信号弹的铜壳，冰凉硌手：“殿下早料到他会动南宫？”
“上月他给南宫送棉衣，账册上写三百斤，司礼监入库单却少一百斤。”朱见济往暗室走，靴底沾的血在地上拖出浅痕，“那一百斤棉花，怕是换成了短刀。”
暗室里烛火跳了跳，朱祁钰盯着兵符上的龙纹发怔。见朱见济进来，他手一抖，茶盏里的水泼在明黄袖口上，洇出块深色印记。
“济儿，外面……”
“石亨拿下了。”朱见济递过块帕子，“儿臣刚让沈炼发了信号，小禄子在南宫等着曹吉祥。”
朱祁钰捏着帕子的手指泛白：“曹吉祥敢反？”
“他手里捏着太上皇，不反才怪。”朱见济看着兵符，“儿臣让小禄子带了二十个东宫卫，都是练过卸关节的好手。”
此时的南宫，墙根的阴影里藏着二十几道黑影。小禄子缩在老槐树后，手里的分水刺被汗浸得发滑，铁片子映出他发白的脸。今早从校场溜出来时，朱见济拽着他胳膊，指节捏得他生疼：“记住，先卸关节，再锁喉，别跟他们拼力气，你拼不过。”
“头儿，来了！”旁边的东宫卫压着嗓子，往西北角努嘴。
小禄子眯眼望去，百十来号黑衣人贴着宫墙根挪过来，短刀在暮色里闪着冷光。曹吉祥走在最前头，没穿太监常服，一身黑劲装，腰间钥匙串随着脚步轻响，裙摆扫过地面时一点声儿都没有。
“都蹲下。”小禄子往树后又缩了缩，分水刺在掌心转了半圈，“等开门，听我哨声动手。”
曹吉祥在宫门前站定，左右张望三趟，才对身后打手势。两个黑衣人猫着腰贴上门两侧，另一个掏出撬棍，刚要往锁眼里捅，就被他一巴掌拍开。
“用钥匙。”曹吉祥解下钥匙串，铜环相撞的轻响在静里格外清楚，“这锁是工部新打的，撬坏了惊动巡夜的，有你好果子吃。”
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脆响。小禄子往手心啐了口唾沫，肚子突然抽痛——早上被石亨踹的那脚，这会儿正跟他较劲，疼得他首咧嘴。
“动手！”曹吉祥猛地拉开宫门，门轴“吱呀”一声。
黑衣人们刚要往里冲，小禄子突然吹了声口哨，又尖又响。二十道黑影从树后窜出来，分水刺划破暮色，首扑过去。
“有埋伏！”曹吉祥往后蹦了半步，钥匙串“哗啦”掉在地上，人差点绊倒。
最前头的黑衣人被东宫卫伸腿绊倒，短刀“哐当”飞出去。小禄子扑上去，左手按住那人后颈往下按，右手分水刺顶住咽喉，膝盖死死压住对方后腰——这是朱见济教的第一招，对付挥刀乱砍的正好。
“别杀！”他吼道，见旁边的东宫卫举刀要劈，赶紧摆手，“殿下要活的！”
曹吉祥摸出铜哨往嘴里送，刚要吹，就被枚小石子打中手腕。哨子“咚”地掉在地上，他转身就跑，后领却被人死死揪住。
“曹公公，跑啥呀？”小禄子拽着他后领，脚下踩着块碎石滑了下，两人差点滚作一团。
曹吉祥回身一刀劈来，刀风刮得小禄子脸颊发麻。他猛地矮身，分水刺往对方手腕划去，“当啷”一声，短刀掉在地上，血珠子跟着溅出来。
“小杂种！”曹吉祥捂着流血的手腕，右手往怀里掏，摸出个香囊就往小禄子脸上砸。
小禄子头一偏，香囊撞在宫墙上，掉出些白色粉末，闻着冲鼻子。他突然想起朱见济的话：“曹吉祥带了，离远点，别吸气。”
“杀了这狗奴才！”曹吉祥往后退，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对剩下的黑衣人吼道。
七个黑衣人死命扑上来，短刀劈得呼呼响。小禄子往旁边闪，抓住最前头那人的胳膊，顺着他挥刀的劲儿往回一拧，“咔嚓”一声脆响，对方惨叫着松了手。另一个从侧面捅过来，他抬脚踹在对方膝盖弯，趁那人“哎哟”弯腰时，分水刺己经顶住了咽喉。
“都别动！”小禄子嗓子喊得发哑，“谁动，我就捅死他！”
黑衣人们僵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动。曹吉祥喘着粗气往宫门里蹭，想趁机溜进去。小禄子眼尖，冲过去一把拽住他后领，像拖死狗似的拽回来。
“曹公公，别费劲了。”他把分水刺架在对方脖子上，手有点抖——不是怕，是刚才拧胳膊太用力，现在酸得厉害，“殿下问你，司礼监的账册藏哪儿了？”
曹吉祥突然笑起来，血沫子从嘴角冒出来：“账册？早烧了！等我救出太上皇，第一个剐了你……”
“太上皇在坤宁宫喝姜茶呢。”小禄子踹了他小腿一脚，“你送的棉衣，里子全换成沙子了，不信去翻。”
曹吉祥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小禄子趁机按住他胳膊，只听“咔嚓”一声，曹吉祥“嗷”地叫起来，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捆起来，锁偏殿。”小禄子踢了踢地上的钥匙串，对东宫卫道，“快去找人报信，就说曹吉祥拿下了，请殿下示下。”
一个东宫卫应声跑了。风从宫门缝里钻进来，吹得地上的白色粉末打旋。小禄子摸了摸怀里，那半块桂花糕还在，就是被挤成了渣渣。他望着偏殿的方向，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炮声，该是于谦他们还在清剿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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