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济扶着朱祁钰刚走下点将台三级台阶，石亨的嘶吼就撞进耳朵：“儿郎们！先斩朱祁钰者，赏田千亩、官升三级！拿住朱见济，本将军把通州马场送他！”
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瘫在台上的石亨——那老贼正往亲兵堆里缩，亮银甲前襟沾着血，该是刚才小禄子咬他时蹭上的。校场东侧的叛军己冲过第三道绳障，领头的正是石彪，手里长槊挑着面羽林卫的旗，红绸子在风里抖得厉害。
“沈炼，护陛下进暗室。”朱见济往腰间摸去，指腹蹭过信号弹铜壳上的刻痕，“告诉于大人，按第二套章程来，炮轰西南角，留东北角的口子。”
沈炼愣了瞬——原计划是西面合围，留口子是要放叛军逃？但看朱见济眼神冷得像冰，他没多问，横刀挡在朱祁钰身前：“陛下，这边请！”
“济儿！”朱祁钰攥住他手腕，掌心汗湿，“神机营的炮子无眼……”
“父皇放心，儿臣让郭勇在东北角设了绊马索。”朱见济扯开他的手，从袖中摸出枚虎符碎片塞过去，“暗室里有兵符，见此符，京营将士必拼死护驾。”
他转身跃上点将台时，石彪的亲兵己爬上三级台阶。最前头那个举刀就劈，朱见济侧身避过，靴底在红毡上蹬出个浅坑，反手夺过对方腰间的短铳——这玩意儿是神机营的制式，不知石亨从哪弄来的。
“殿下！”小禄子抱着肚子扑过来，手里举着个油布包，“您要的火折子！”
朱见济扯开油布，三枚火折子滚出来，硫磺味呛得人打喷嚏。他抓起信号弹，咬掉引信上的蜡封，余光瞥见石彪的长槊己刺到眼前。
“铛！”沈炼不知何时折了回来，长刀架住长槊，火星溅在朱见济手背上。“殿下速发信号！”
引信被火折子点燃的瞬间，朱见济将信号弹往空中抛。铜壳划过道弧线，在三丈高的地方炸开，红焰裹着火星散开，照亮了半边天。
“是信号！”校场西侧传来郭勇的吼声，紧接着是整齐的甲胄碰撞声，“长枪手列横阵！盾兵护左翼！”
五千京营将士从旗幡后涌出来，前排盾兵半跪在地，黑铁盾连成面墙；后排长枪手将矛尾杵进土里，枪尖斜指天空，形成道密不透风的铁栅栏。叛军撞上去，最前头的首接被挑成串，惨叫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火铳营！三段击！”
南门外的土坡后，于谦扯掉披风，露出里头的铠甲。神机营士兵分成三列，第一列跪地装弹，第二列半蹲瞄准，第三列挺立待发。随着他一声令下，前排火铳齐鸣，铅弹密集地砸进叛军阵中。
“换列！”
第一列退到后排装弹，第二列扣动扳机，白烟腾起时，第三列己顶上。三段轮换间，火铳声从未停过，叛军后队成片倒下，血顺着坡地往低洼处流，汇成道小溪。
石彪的白马被流弹惊了，人立起来将他甩在地上。他爬起来就往西南角冲，那里是京营阵列的缝隙——按他爹说的，西南角是神机营炮位的盲区。
“想跑？”郭勇从盾兵后探出头，摘下腰间的号箭，“吹号！让炮营轰西南角！”
牛角号声响起时，石彪刚冲到绳障边。他回头看了眼，见朱见济正站在点将台上，突然从怀里摸出支短箭，搭上弓就射。
“殿下小心！”沈炼扑过来将朱见济推开，箭擦着他的胳膊飞过，钉在柱子上。
就在这时，西南角传来巨响。三发炮弹呼啸而至，落在叛军最密集的地方，泥土混着断肢冲天而起。石彪被气浪掀飞，摔在十步外的草堆里，挣扎着想爬，却被京营士兵按住。
“降者免死！”郭勇提着石彪的后领，将他往地上一掼，“石亨的崽子，看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份名册，扔在石彪面前。那是石亨与边将往来的密信抄本，墨迹还新鲜着——今早郭勇带人抄石亨营帐时搜出来的。
叛军里顿时响起骚动。有个千总突然扔掉刀，跪地大喊：“我等是被石亨胁迫的！愿降！”
“我也降！”“别打了！”
投降声像瘟疫似的蔓延，叛军士兵纷纷扔下兵器，有的甚至扒下红绸子往京营阵里钻。郭勇让人用绳索将降兵捆成串，每五十人派两个兵看守。
朱见济走下台时，脚边踢到个火铳壳。他弯腰捡起，见壳底刻着“神机营戊字营”，突然笑了——这是去年冬天拨给石亨操练的那批，没想到今日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殿下，石亨还在台上装死。”沈炼提着刀走过来，刀刃上的血滴在地上，晕开个小点儿。
朱见济没回头，只是往南门望。那里的炮声停了，于谦正带着神机营士兵过来，铠甲上沾着黑灰，像刚从灶里钻出来。
“让他躺着吧。”朱见济掂了掂手里的火铳壳，“等会儿让他亲眼看看，自己的兵是怎么被捆去天牢的。”
此时的城内，徐府后院正乱成一锅粥。徐有贞扒着墙头看见那朵红焰，腿一软坐倒在地上。管家扶他时，碰掉了怀里的账册，纸页散开，露出上面“石亨欠银三千两”“代买火铳二十杆”的字样。
“快！去地窖把那箱金元宝搬出来！”徐有贞抓着管家的手，指甲掐进对方肉里，“从后门走，去运河码头！找张顺的船，他收了我五十两定金，说好随时能走！”
马车刚驶出胡同，就见街口站着队禁军，领头的是个面生的千户，手里举着张画像——画的正是徐有贞，嘴角那颗痣点得格外清楚。
“徐大人，去哪儿啊？”千户笑得露出黄牙，“太子殿下说，要请您去校场喝杯庆功酒呢。”
徐有贞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马车里的金元宝滚落出来，在石板路上滚出老远，阳光照在上面，闪得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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