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的那声带着沙哑与脆弱的“别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林晚的心脏最深处，泛起绵密而尖锐的疼。
她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双终于不再全然封闭、而是盛满了不安与自我否定的眼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目光显得无比坚定，一字一句地回应：“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这不是少女一时冲动的口号，而是一个历经生死、灵魂沉重的重生者，对她失而复得的星光许下的最郑重的誓言。
陆星沉怔住了，似乎被她话语里的斩钉截铁和那种超乎年龄的沉重笃定所震慑。他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更深的沉默，将所有的复杂情绪重新压回那片漆黑的冰原之下。但心底那被强行撬开的裂缝，却无法忽视地透进了丝丝缕缕的光，带着灼人的温度，让他恐慌，又…贪恋。
校医进来又检查了一次体温，确认烧退了不少，叮嘱了几句注意休息、按时吃药，便允许他们离开了。
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己经阴沉了下来，绵绵的秋雨无声飘洒，带着沁骨的凉意。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廊下，气氛沉默却不再像以往那样冰冷僵硬。一种微妙的气流萦绕在两人之间，是刚刚袒露过一丝脆弱的余韵，也是一种不知该如何继续的茫然。
“你……”林晚停下脚步，看向身旁身形依旧有些单薄的人，“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她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陆星沉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廊外湿漉漉的地面上，低声道：“没事了。”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这句谢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显得真诚，却也更加疏离，仿佛是想重新拉回因为刚才那片刻失控而跨越的距离。
林晚心里微微酸涩，却并不气馁。她知道，融化坚冰非一日之功，尤其是陆星沉这样敏感又习惯性自我保护的人。
放学铃声响彻校园，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嘈杂的人声瞬间打破了雨天的宁静。
“走吧。”林晚撑开伞，是一把普通的单人伞。她下意识地就将伞倾向刚刚病愈的陆星沉那边。
陆星沉看了一眼那明显偏向自己的伞，和她另一边瞬间被雨打湿的校服肩膀，脚步顿了一下，伸手想要接过伞柄：“我来拿吧。”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迅速分开。
“不用！”林晚抢先一步，将伞握得更紧，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你病刚好，不能淋雨。我送你回家。”
“不用送。”陆星沉几乎是立刻拒绝，眼神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我自己可以。”
他越是抗拒，林晚就越是肯定，他害怕她靠近他的家，靠近他那不堪的现实。这让她更加心疼，也更加坚定了要送他的决心。
“不行，”林晚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拿出了刚才在医务室里的那股执拗，“你是因为之前淋雨才生病的，万一路上再淋到，反复发烧更麻烦。我必须看着你安全到家。”
她的话有理有据，甚至带着点蛮横的关心，让不擅长与人争执的陆星沉一时语塞。他蹙着眉，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明明看起来纤细又温和，为什么在某些事情上，偏偏有着如此难以撼动的坚持？
周围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声隐约可闻。陆星沉不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这让他如芒在背。
他最终败下阵来，或者说，是心底某处隐秘的角落，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排斥这份带着强迫意味的温暖。他沉默地低下头，算是默许。
雨丝细密，敲打着伞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两人并肩走在被雨水洗刷得清亮的街道上，却隔着一段礼貌而疏远的距离。为了不让他淋到雨，林晚大半个肩膀都暴露在雨中，校服很快浸湿了一片，带来凉飕飕的触感。
陆星沉注意到了，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悄悄放缓了脚步，然后，非常非常轻微地，向她那边靠近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却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伞下的空间本就有限，这一点点的靠近，使得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能清晰地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和……她发间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林晚感受到了他的靠近，心脏猛地漏跳一拍，随即被巨大的欣喜和酸楚填满。重生后，偏执校草他又乖又黏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后，偏执校草他又乖又黏最新章节随便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自己身处寒冬，也会下意识地想要分一点微薄的热度给别人。
她没有点破，也没有再靠近，只是将伞又往他那边偏了偏，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越往前走，街道越是狭窄，路灯也变得昏暗起来。周围的建筑逐渐显得破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的、略带霉味的气息。这与林晚家所在的干净整洁的职工小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星沉的头越来越低，步伐也越来越慢，周身那股刚刚缓和些许的气息重新变得紧绷，像是在一步步走向刑场。
终于，在一个堆放着杂物的狭窄巷口，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就到这里。”他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一种急于结束的仓促，“里面不好走，你……快回去吧。”他甚至不敢看她，视线死死地盯着地面坑洼积水里倒映的、破碎的灯光。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猛地传来一阵刺耳的响动，紧接着是一个男人醉醺醺的、含糊不清的咆哮和咒骂，话语粗鄙不堪，夹杂着摔砸东西的噪音。
“小兔崽子……钱……藏哪了……”
“赔钱货……都他妈是讨债鬼……”
林晚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瞬间明白了陆星沉为什么不肯让她送！这就是他每天都要面对的生活吗？这就是他冷漠外表下所隐藏的惊惶和痛苦来源吗？
她猛地抬头看向陆星沉。
只见在巷口惨白昏暗的路灯光线下，他的侧脸血色尽失，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首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双总是藏着很多情绪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和难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他就像一座瞬间被风雪冻住的雕塑，所有的生机都被那可怕的咒骂声抽干了。
“你快走！”他忽然转过头，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焦急，眼神里是哀求，也是命令，“听见没有！快回家去！”
他宁愿独自面对这一切，宁愿继续缩回那个冰冷的壳里，也不愿让她看到这最不堪、最丑陋的一面。他刚刚才因为她的温暖而生出一丝奢望，此刻却被现实狠狠踩碎。他不能，绝对不能让她沾染上自己世界的半点泥泞。
林晚看着他眼中的惊痛和难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愤怒、心疼、酸楚……无数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奔腾。
但她没有像他命令的那样离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眶的热意，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重新将伞稳稳地举过他的头顶，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自己的后背。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镇定和温柔，穿透了嘈杂的雨声和巷内的咒骂，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我看着你进去。”
陆星沉猛地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滑落，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嫌弃、恐惧或者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说了，要看着你安全到家。”她重复道，声音微微发颤，却不是因为害怕，“你快进去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进门我就走。”
那一刻，陆星沉坚固的心防，仿佛被这温柔的坚持敲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决堤而出。他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或驱赶的话。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一般，快步冲进了那条阴暗潮湿的巷子，一次都没有回头。他害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失控，就会在她面前暴露所有的脆弱和狼狈。
林晚站在原地，紧紧握着伞柄，手指冰凉。她固执地站在雨里，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清瘦孤寂的背影，看着他跑到那扇传出骂声的铁门前，动作迅速地拿出钥匙开门，闪身进去，然后“哐当”一声，铁门被重重关上。
巷子里男人的咒骂声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变成了对突然回家的人更激烈的咆哮。
那些肮脏的字眼像刀子一样刮着林晚的耳朵。
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的校服，她却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这一世，她一定要把他从这片泥沼里拉出来。
无论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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