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在教室里激荡起喧闹的涟漪。同学们忙着收拾书包，讨论着晚上的电视节目或明天的考试，人声鼎沸。
然而，在这片喧闹之中，林晚和陆星沉周围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林晚的心跳从提出“西手联弹”那个大胆建议后就没真正平复过。她一边慢吞吞地整理着书本，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旁边的陆星沉。
他依旧沉默着，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收拾东西的动作却比平时快了几分，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或者说，是对于即将到来的、无法预料的独处的不安？
“陆星沉，”林晚鼓起勇气，声音不大，确保只有他能听见，“我们……等下先去琴房看看环境？找找感觉？”
陆星沉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顿了一下，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没有看她，但也没有拒绝。
这就够了。林晚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泛起一丝甜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默契地避开人流，走向位于教学楼顶楼那间使用率不高的旧琴房。夕阳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琴房的门锁有些老旧，钥匙进去需要费点力气才能转动。“咔哒”一声，门开了，一股淡淡的尘埃味和木头、油漆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靠窗摆放着一架略显陈旧的立式钢琴，琴盖紧闭，上面落着一层薄灰。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恰好洒在深色的琴盖上，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里缓缓飞舞。
这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陆星沉默默走过去，打开琴盖，露出黑白分明的琴键。他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拂过几个琴键，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
“我们……选哪首曲子？”林晚关上门，走到他身边，感觉空间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有些逼仄，空气也似乎稀薄起来。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陆星沉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有些发旧的乐谱，摊开放在谱架上。是那首经典的《献给爱丽丝》的简易西手联弹版本，旋律简单优美，适合初学者。
“这首，可以吗？”他低声问，目光落在琴键上，似乎不敢看她。
“可以！”林晚立刻点头，心脏却因为他这份显而易见的准备（他居然提前找好了乐谱！）而加速跳动。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为这次“意外”的合作做着努力。
“我……我右手主旋律部分可能不太熟，”林晚事先打预防针，其实她前世为了陶冶情操学过几年钢琴，基础还在，但她必须“笨拙”，“你……你能带我一下吗？”
陆星沉又看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眼里情绪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先坐到了琴凳的右侧（负责伴奏部分通常的的位置），留出左侧给林晚。
林晚深吸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
琴凳并不宽，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极致。她的胳膊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属于少年的清瘦却带着热意的体温。她甚至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干净的肥皂清香，混杂着一丝极淡的、来自打工小吃店的油烟味。
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
陆星沉的脊背挺得笔首，身体显得有些僵硬，显然也极度不习惯与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他刻意地往右边挪了挪，试图拉开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我们……先试试音？”林晚试图打破这令人心跳失衡的沉默。
“好。”陆星沉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抬起手，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出几个清脆的音符，确定了音准。
练习正式开始。
起初进行得并不顺利。林晚需要“假装”生疏，时不时弹错音，节奏也把握不准。而陆星沉，他虽然乐感不错，但显然缺乏与人合奏的经验，时常会因为林晚的突然停顿或错误而被打断，伴奏部分也变得磕磕绊绊。
单调的音符反复响起，错了又重来，枯燥在所难免。
但在这份枯燥之下，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蜜又煎熬的情愫却在悄然滋生。
每一次林晚弹错，她都会下意识地侧头看他，带着歉意和询问。而陆星沉，则会极快地看她一眼，然后垂下眼睫，用近乎耳语的声音指出错误：“这里，升Fa。”“节奏，慢了一点。”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因为靠近，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让她从耳朵到脖颈都泛起一阵细密的酥麻。
有时，为了示范一个指法或者节奏，他的手指会不得己地越过中间那无形的“三八线”，指向她那边的琴键。两人的手指偶尔会猝不及防地、短暂地碰触到一起。
每一次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碰撞，都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两人的指尖，首达心脏。
林晚会觉得指尖发麻，心跳漏跳一拍，然后疯狂加速。
而陆星沉，则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接下来的几个小节总会弹得有些慌乱，暴露了他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空气变得粘稠而暧昧。呼吸交错间，除了钢琴声，仿佛还能听到彼此如擂鼓般的心跳，不知是谁的，或者，是两人的共鸣。
夕阳慢慢下沉，金色的光芒逐渐变为暖橙色，将并肩坐在琴凳上的两个身影温柔地包裹起来，在他们身后投下相依的剪影。
枯燥的重复似乎也因为身边的人是彼此，而变得不再难以忍受。甚至，生出了几分隐秘的欢喜。
林晚偷偷看他。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微微垂下，遮住了一点眉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那双总是盛满冷漠和戒备的眼睛，此刻只倒映着黑白琴键，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认真得让人心动。
她忽然希望，时间能就在这一刻慢下来。
“这里，”又一次停顿后，陆星沉的手指越过中间，指向她乐谱上的一个小节，“这个连音，要再流畅一些……”他的指尖无意中，轻轻擦过了她正按在琴键上的手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两人都愣住了。
钢琴声戛然而止。
那触感清晰得惊人，比他之前任何一次无意的碰触都要来得鲜明。少女的手背皮肤细腻温热，而他的指尖带着一丝练习过久的微凉。
陆星沉猛地缩回手，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错，整个人几乎要从琴凳上弹起来。他的脸颊、耳朵、脖颈，瞬间红透，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神慌乱地不知该看向何处。
林晚的心跳也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手背上被他碰过的地方像是燃起了一小簇火苗，灼热感迅速蔓延开。她脸颊绯红，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狭小的琴房里，只剩下两人清晰可闻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那无处安放的、汹涌澎湃的悸动。
枯燥的练习，真的变成了最甜蜜，也最煎熬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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