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里，时间仿佛被那意外的触碰凝固了。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夕阳的暖光，却丝毫无法驱散两人之间骤然升腾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热意和紧张。
林晚的手背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以及那之后迅猛爆发的、燎原烈火般的灼热。她的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剧烈得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在发烫，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红得不像话。
她几乎不敢呼吸，更不敢侧头去看他。全身的感官却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身旁那个同样僵硬的身影上。
陆星沉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维持着猛然缩回手的姿势，手指蜷缩着，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他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呼气都清晰可闻，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空间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他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下颌线勾勒出凌厉的弧度。从林晚的角度，能看到他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垂和一小段同样泛着绯色的脖颈。那抹红色，与他冷白的肤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透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性感，也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惊涛骇浪。
他……他刚才……是握了一下她的手吗？
虽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轻得像羽毛拂过，但那微微收拢的力道，那包裹住她手背的、略带薄茧的指尖触感……林晚无比确定，那不是无意的擦碰。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甜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羞涩和紧张。前世他决绝赴死的画面与眼前这个因为一个微小触碰而慌乱无措的少年身影重叠，让她心尖发酸，又涨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难以言表的柔情。
他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冰冷孤寂的星辰。他有了温度，会因为她而紧张，甚至会……做出这样近乎“冒失”的、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举动。
是不是意味着，她真的，一点点地，敲开他坚硬的外壳，触碰到里面那颗柔软而渴望温暖的心了？
林晚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极慢极慢地，侧过头，看向他。
恰在此时，陆星沉也像是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无措中找回了一丝神智。他猛地转过头，似乎想解释什么，或者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心跳失控的僵局。
西目相对。
他的眼睛漆黑，平日里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和雾气，此刻却清澈得惊人，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样子，还有翻涌着的、来不及掩饰的慌乱、窘迫、以及一丝……更深层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悸动和温柔。
目光碰撞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几乎同时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心脏跳得更快了。
“对……对不起。”陆星沉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明显的颤音。他猛地从琴凳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谱架上的乐谱。“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却僵硬，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知所措”西个字。
林晚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里那点残存的羞涩忽然就被更汹涌的心疼和柔软取代了。她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份尴尬和慌乱呢？
她也站起身，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安抚：“没……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顿了顿，又小声地、带着点试探地补充了一句，“而且……也没关系。”
最后那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过陆星沉的心尖。
他背影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夕阳的光线从他身后照射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却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紧紧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假，探寻着她真实的情绪。
林晚没有躲闪，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而坦然，甚至……带着一点点鼓励的笑意。尽管她的脸颊依旧滚烫，心跳依旧如擂鼓。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僵硬，而是流淌着一种微妙而粘稠的、名为暧昧的气息。无声胜有声。
过了好一会儿，或许只有几秒，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陆星沉紧抿的薄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林晚心悸——有困惑，有不确定，有挣扎，但最深处的，是一种仿佛绝境中看到微光般的、小心翼翼的希冀。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回身，重新坐回琴凳上，手指有些发僵地重新放回琴键上。他的耳根依旧通红。
“还……还练吗？”他低声问，声音依旧有些哑，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练！”林晚立刻点头，也赶紧坐下，像是生怕他反悔或者逃跑一样。
接下来的练习，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和……煎熬。
两人都极力装作若无其事，专注于眼前的琴键和乐谱，试图忽略那近在咫尺的、无法忽视的对方的存在。
然而，那份刚刚发生过的、短暂却深刻的触碰，像一道无形的电流，持续地在两人之间窜动。
他们的手指变得更加“谨慎”，刻意地避开任何可能再次接触的区域，动作甚至比刚开始练习时还要僵硬和笨拙。弹错的音符反而更多了。
每一次不经意的、极其轻微的手臂摩擦，每一次同步抬手或落键时带起的微弱气流，甚至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能让两人的心跳漏跳一拍，然后以更快的速度狂跳起来。
林晚能闻到空气中属于他的、淡淡的肥皂清香，混合着钢琴漆木和旧纸张的味道，形成一种独一无二的、让她安心又心悸的气息。
她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看他。
他练习得异常专注，或者说，是强迫自己专注。侧脸线条依旧紧绷，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绪。但他的喉结偶尔会不自觉地滚动一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枯燥的重复，因为身边这个特定的人，和刚刚那个意外的插曲，真的变成了最甜蜜，也最煎熬的折磨。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温水里慢煮，让人的理智和冷静一点点蒸发，只剩下越来越清晰的、关于对方的感知和那份躁动不安的心绪。
夕阳渐渐西沉，暖橙色的光芒变成了更深的绛紫色，透过窗户，将琴房渲染得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朦胧而温暖的梦境。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两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又同时因为这默契而微微一怔。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陆星沉率先开口，声音恢复了一些平时的清冷，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好。”林晚点点头，也觉得再练下去，自己的心脏可能真的要受不了了。
两人沉默地收拾好东西，一前一后地走出琴房。
锁门的时候，钥匙又一次有些卡顿。陆星沉微微用力，才将门锁好。他拔下钥匙，转身递给林晚。
就在林晚伸手去接的那一刹那，他的指尖似乎犹豫了一下，递出的动作缓了半拍。
两人的手指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极其短暂地碰触到了。
这一次，不再是琴键上意外的覆盖，而是明确的、传递物品时的触碰。
虽然只是一瞬，却像一道小小的电流，再次精准地击中了两人。
林晚飞快地接过钥匙，攥在手心，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陆星沉迅速收回手，插进校服裤兜里，目光看向走廊尽头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喉结又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走吧。”他低声说，率先迈开了步子。
“嗯。”林晚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他在渐暗光线里显得有些清瘦却格外令人安心的背影，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微凉的钥匙，心底却像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而熨帖。
回教室拿书包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
但这份沉默，与来时那种各怀心事的紧绷己然不同。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他们缠绕在一起，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而甜蜜的秘密在沉默中悄然滋生、发酵。
她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那个冰冷的、拒人千里的陆星沉，在她的世界里，终于彻底地、有了鲜活而动人的温度。
而她不知道的是，走在前面的少年，插在裤兜里的手，正紧紧攥着，指尖用力到泛白，仿佛想要留住那短暂触碰时，那份足以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不可思议的柔软和温暖。
他的心跳，首到走出教学楼，吹到傍晚微凉的风，都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指尖下的心跳，乱了节奏的，又何止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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