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风声似乎还带着昨夜阿史那·苍留下的余温,以及那句关于“被困野兽”的低语。柳云舒起身时,眼底一片清明,毫无困倦之意。她知道,那头被她刻意激怒的“雄狮”,今日便会收到第一份“厚礼”。
果然,日上三竿时,将军府那边的消息便经由墨影传了回来。
“可敦,刘御厨己至将军府。阿史那·拓将军……面色不豫,但汗王赏赐,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叩谢隆恩,收下了。”墨影禀报时,嘴角微微抽动,显然想象到了那位征东大将军吃瘪的模样。
柳云舒正对镜,由小桃梳理着一头青丝,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吩咐下去,让刘御厨‘尽心尽力’,务必让将军府上下,尤其是拓将军,深切感受到王庭的‘关怀’。”
“是。”墨影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小桃忍不住小声问:“可敦,那位刘御厨……真的那么厉害?”
柳云舒唇角弯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厉害?或许吧。他最厉害的不是手艺,而是那能把活人气死、死人气活的固执和讲究。阿史那·拓喜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最烦那些繁文缛节和精细雕琢。刘御厨,恰好就是他最厌恶的那一类人。”
而且,这位御厨还格外“实诚”,每道菜必高声宣告:“奉可敦之命,特为将军烹制此佳肴,以彰将军赫赫战功!”
这话,每一天,每一餐,都会准时在将军府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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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内,阿史那·拓的确快要疯了。
第一天午膳,看着满桌琳琅满目、摆盘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菜肴,他还能勉强维持笑容。那刘御厨是个干瘦老头,眼神木讷,仿佛除了灶台和菜谱,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眼。他一丝不苟地介绍:“将军,此乃燕京名菜‘玲珑玉心’,取三月乳羊最嫩的心头肉,以七十二道工序……”
阿史那·拓听得头皮发麻,挥挥手打断:“行了行了,本将军知道了。”他夹起一筷子肉,味道确实鲜美,但那点分量,塞牙缝都不够!他习惯了一口撕下半只羊腿的豪迈,如今对着这拇指大小的肉块,只觉得浑身别扭。
更别扭的是,那老御厨就站在旁边,用一种“你怎么如此粗鄙”的眼神默默看着他,仿佛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亵渎了这道菜。
到了晚膳,情况更甚。一道汤羹,竟用了十几种名贵菌菇,文火慢炖六个时辰。刘御厨依旧高声强调:“此乃可敦特意吩咐,言将军劳苦功高,需以此汤温补。”
阿史那·拓端着那只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的汤碗,脸色黑如锅底。柳云舒!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第二天,第三天……将军府的厨房成了最忙碌也最鸡飞狗跳的地方。刘御厨对食材的要求苛刻到极致,羊肉非要漠北特定牧场当天送来的,鱼非要冰镇快马从三百里外的湖泊运至,稍有不如意,便蹙着眉头,念叨着“愧对可敦信任”、“坏了菜肴风味”。
府里的厨娘帮工们被支使得团团转,原本井然有序的将军府,整日弥漫着一股不同于往日的、过于精致的香气,以及刘御厨时不时的呵斥和叹息。
阿史那·拓觉得自己每一刻都在被提醒着柳云舒的存在。每一道菜,都是那个女人的眼睛,透过繁琐的工序和精致的摆盘,冷冷地监视着他。他甚至在梦里都能听到那句“奉可敦之命”!
他试图找茬,但刘御厨做事一板一眼,规矩得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而且这是汗王和可敦的赏赐,他若无故驱逐,便是公然打王庭的脸,正好给了阿史那·苍和柳云舒发作的借口。
“父亲,这莲子羹真好喝。”他年幼的儿子阿史那·曜倒是很喜欢这些精致吃食,捧着碗小口喝着。
阿史那·拓看着儿子,心头更堵。他请求接回妻儿,是为了团聚,不是为了让他们也陷入这种令人窒息的“款待”之中!柳云舒这一招,真是歹毒!让他难受,还让他有苦说不出。
这种无所不在的憋闷感,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让他焦躁。他就像被困在笼中的兽,明明力量十足,却被那些无形的丝线层层缠绕,空有利爪尖牙,却无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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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寝帐内,阿史那·苍听着内侍汇报将军府的日常,尤其是膳食情况,忍不住低笑出声。
晚间歇息时,他看着柳云舒依旧在那条“界线”旁摆放匕首和毒粉,开口道:“看来我们的雄狮,胃口不太好啊。”
柳云舒头也没抬:“怎么?心疼你的大将军了?”
“岂敢。”阿史那·苍慢条斯理地脱着外袍,“只是好奇,他能忍到几时。今日己是第五日了。”
柳云舒终于布置完毕,站起身,烛光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不会忍太久。阿史那·拓的耐心,从来只用在战场上。对于这种软刀子磨人,他缺乏应对的经验,只会越来越暴躁。”
“我们的赌约,可还作数?”阿史那·苍走到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
“自然作数。”柳云舒看向他,“汗王是希望我赢,还是希望我输?”
阿史那·苍笑了笑,那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意味深长:“我说过,我希望你赢。你越了解他,对我们越有利。”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毕竟,我们才是‘盟友’,不是吗?”
柳云舒移开目光,没有接话。盟友?在这吃人的王庭,这个词有时候比“敌人”更值得警惕。
时间一天天过去,将军府的气氛越来越紧绷。阿史那·拓的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暴躁,府中下人无不战战兢兢。刘御厨依旧我行我素,将“可敦的关怀”贯彻到底。
第七日,阿史那·拓终于忍无可忍。
起因是一道工序极其复杂的“百鸟朝凤”。刘御厨为了这道菜,几乎征用了整个厨房的人手,忙活了整整一天,导致将军府正常的餐食都耽误了。晚膳时,他看着那道需要至少半个时辰来讲解和品鉴的菜,额角青筋首跳。
尤其当刘御厨再次高声宣布“奉可敦之命”时,阿史那·拓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震得哐当作响。
“够了!”
满厅寂静。刘御厨木讷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将军为何发怒。
阿史那·拓胸膛起伏,强压下立刻将这老头扔出去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刘御厨,你这几日辛苦了。只是本将军行伍出身,实在享用不了如此精致的膳食,反倒于心不安。且府中上下因你之故,颇多劳累。”
他顿了顿,找到一个自认为完美的借口:“本将军听闻可敦近日凤体欠安,如此能调理膳食的御厨,更应留在宫中伺候可敦才是。本将军心领可敦与汗王厚爱,今日便派人送御厨回宫,专心为可敦调理身子。”
说罢,不等刘御厨反应,他便大手一挥,让亲兵“客客气气”地“请”刘御厨收拾东西,即刻送回王庭。
刘御厨似乎想争辩什么,但看着阿史那·拓那铁青的脸色和不容置疑的态度,终究只是张了张嘴,最后行了个礼,跟着亲兵走了。
人一走,阿史那·拓顿觉整个府邸的空气都清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属于柳云舒的压抑感也随之消散。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总算清净了!”他对闻讯赶来的副将抱怨道,“这女人,真是会找麻烦!”
副将笑着恭维:“将军英明,这下可敦也没话说了,咱们是体恤她凤体安康嘛!”
阿史那·拓得意地大笑,当晚终于吃了一顿久违的、畅快淋漓的烤羊肉,喝得微醺,沉沉睡去。连梦里都是烤羊腿的香气,再也没有那见鬼的“玲珑玉心”和“百鸟朝凤”。
然而,他这“胜利”的喜悦,仅仅持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将军府内便乱作一团。
先是小公子阿史那·曜的乳母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说小公子半夜开始呕吐腹泻,如今己是小脸煞白,虚弱不堪。
阿史那·拓被吵醒,正觉头痛欲裂,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披衣去看儿子。刚走到儿子房门口,他自己也突然腹中一阵绞痛,紧接着便是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袭来。
他强忍着不适查看儿子,只见阿史那·曜蜷缩在床上,哼哼唧唧,额头发烫,显然是病了。
“怎么回事?!”阿史那·拓又惊又怒,自己的腹部也越来越痛,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
“奴才也不知啊,小公子昨夜睡下时还好好的……”乳母吓得跪在地上发抖。
话音未落,阿史那·拓再也忍不住,冲到门外剧烈地呕吐起来,随后便是几乎虚脱般的腹泻。
父子二人,竟同时上吐下泻,病倒在床!将军府顿时人仰马翻,请医官的,伺候的,乱成一锅粥。
阿史那·拓躺在病榻上,浑身无力,腹部阵阵绞痛,脑子里却异常清醒。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
昨天他刚把御厨赶走……
那御厨是柳云舒的人……
那些精致却让他厌烦的菜肴……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是那御厨!一定是那御厨在离开前做了什么手脚!那些复杂的工序,那么多食材,动点手脚太容易了!柳云舒!她早就算计好了!故意用御厨激怒他,逼他赶人,然后立刻下手!既能害他,又能将罪名推给被赶走的御厨,甚至反过来指责他辜负圣恩、疑心过重才遭此报应!
“毒妇!”阿史那·拓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拳砸在床榻边,却因虚弱而显得毫无力道,只剩下无尽的愤怒和憋屈。
他,堂堂征东大将军,竟然在自家的府邸里,被一个远在王庭的女人用这种方式摆了一道,病得如此狼狈!
帐外传来副将焦急的声音:“将军!您和公子怎么样了?这……这分明是中毒之象啊!昨日那御厨刚走,今日就……肯定是那老东西搞的鬼!是可敦指使的!”
阿史那·拓咬紧牙关,眼中怒火滔天。
柳云舒!阿史那·苍!
此事,绝不善罢甘休!
而此刻的王庭之中,柳云舒正用着早膳,小桃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柳云舒动作未停,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冷光。她轻轻放下银箸,拿起绢帕拭了拭嘴角,声音平静无波:
“哦?这么快就‘病’了?看来,我们将军的火气,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一些。”
她抬眼,望向将军府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帐幔,看到那头雄狮因病痛和愤怒而狼狈挣扎的模样。
风波,这才刚刚开始。
作者“浩瀚宇宙的星辰大海”推荐阅读《和亲残暴可汗,却爱上他儿子》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2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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