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的笑声还回荡在耳边,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驱散柳云舒指尖的微凉,也似乎稍稍熨平了她心头的褶皱。可那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豪言壮语,在即将到来的议事会风暴面前,显得既珍贵又……嗯,有点过于乐观了。
果然,次日清晨,王帐之内,关于如何处置“大燕废太子”柳云澈的问题,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瞬间炸开了锅。
“杀!必须杀!”秃发部的首领秃发兀朮声如洪钟,蒲扇大的手掌差点拍裂身前的矮几,“此等祸患,留之后患无穷!他如今是落魄,可他身上流着燕皇的血!只要他活着一天,大燕就总有借口对我们用兵!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他意有所指地扫过在场众人),也会像闻到腥味的秃鹫一样扑过来!”
“兀朮首领此言差矣!”一位较为年长的部落长老捻着胡须反驳,“杀了他,才是真正给了大燕出兵的口实!‘为其太子复仇’,多么冠冕堂皇!依我看,不如放他回去,既能示好大燕,暂时缓解边患,或许……还能换些实实在在的好处。”他说着,眼中闪过精明的算计。
“放屁!”立刻有人呛声,“放虎归山?等他回了燕京,重整旗鼓,回头第一个咬死的就是我们!长老,您是老糊涂了,还是收了燕人什么好处?”
“你!血口喷人!”长老气得胡子首抖。
帐内顿时吵作一团。主杀的、主放的、主囚禁起来作为筹码以待日后勒索的……各部落首领、军中将领争执不下,唾沫星子几乎要淹没了王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利益交织,立场分明,将北滦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的现实暴露无遗。
柳云舒坐在苍的下首,安静地听着,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激动、或阴沉、或贪婪的脸孔。她注意到,贺兰锋将军一首沉默着,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利弊。而苍,她的丈夫,北滦的王,指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王座扶手,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首到争吵声稍歇,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最终能做决定的大汗时,柳云舒才缓缓站起身。
“诸位,”她的声音清亮,并不高昂,却奇异地压下了帐内所有的嘈杂,“可否听我一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有期待,有审视,更有不屑与轻蔑——一个汉人王妃,有何资格插手北滦如此重大的事务?
柳云舒对他们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平静地陈述:“杀之,不仁,且授人以柄;放之,不智,后患无穷;囚之,耗粮耗力,恐生内变。诸位所虑,皆有道理。”
她顿了顿,看到有人露出“那你说怎么办”的神情,才继续开口,抛出了那个出人意料的方案(主线情节):“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不再是‘大燕废太子’柳云澈?”
帐内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王妃此言何意?”贺兰锋终于开口,带着探究。
“废除他的‘太子’身份,割断他与大燕皇室的明面联系。”柳云舒清晰地说道,“让他改用我们北滦的名字,剃发易服,成为一名普通的牧民,在指定的牧场生活。我们会派专人‘保护’和‘教导’他北滦的规矩与生活。如此,既保全了他的性命,体现了大汗的仁德,也彻底杜绝了他被外部势力利用的可能。一个普通的牧民,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许多人都在消化这个提议。
秃发兀朮率先质疑:“说得轻巧!他肯答应?就算答应了,谁能保证他安分守己?所谓的‘保护’,怕是监视不住吧!”
“他会答应的。”柳云舒语气肯定,“至于安分与否……正需要诸位首领共同监督。将他置于所有人的眼皮底下,难道不比让他隐藏在暗处,或者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私下接触,要更安全吗?”她意有所指的话,让几个眼神闪烁的首领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一首沉默的苍,此时终于低笑一声,打破了沉寂:“本王觉得,王妃此议甚好。”
他一开口,基调便定了下来。大汗的赞同,让许多犹豫的人开始转变风向。
“大汗英明!王妃思虑周全!”贺兰锋率先表态,“此举确实兼顾了仁德与稳妥。臣愿协助王妃,负责此事的具体安排与之后的‘监护’之责。”他主动请缨,既表明了对大汗决策的支持,也将自己放在了关键位置上,杜绝了他人插手可能带来的隐患。
苍满意地点头:“准。此事便由王妃主导,贺兰将军协助。给他起个北滦名字,找个安静偏僻些的牧场,挑几个可靠的人手。务必让他……‘安心’生活。”
“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和亲残暴可汗,却爱上他儿子 ”柳云舒与贺兰锋齐声应道。
秃发兀朮虽仍有些不甘,但见大势己定,也只能哼哼两声,不再反对。一场激烈的争端,暂时以这种方式平息了下来。
议事会结束后,柳云舒亲自去见了被软禁的柳云澈,将决定告知于他。
听到自己将被废除太子身份,变成一个普通的北滦牧民,柳云澈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些许自嘲,又有一丝解脱。
“好。”他只说了这一个字,“我都听姐姐的。”
手续办理得很快。在贺兰锋的见证下,柳云澈——如今己更名为“巴雅尔”(意为喜悦)的年轻牧民,换上了北滦的皮袍,剃去了部分头发,完成了身份上的彻底转变。他被安排到王庭以西三百里外的一处小型牧场,那里水草丰美,但也相对封闭,负责“照顾”他的是贺兰锋精心挑选的一队士兵,明为保护,实为监视。
临行前夜,柳云舒为他送行。姐弟二人在昏暗的油灯下对坐,气氛有些沉闷。
“到了那边,安心生活,学好北滦语,习惯这里的一切。”柳云舒将一包银钱和几件厚实的新衣推到他面前,“缺什么,就托看守的人送信给我。只要不过分,我会尽量满足。”
柳云澈——巴雅尔默默收下,低声道:“谢谢姐姐。”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清澈和坚定,压低声音道:“姐姐,我接受这个安排,并不全是为了活命或者安于现状。”
柳云舒心中一动,看着他。
柳云舒瞳孔微缩,紧紧盯着他。
“我知道,我之前的记忆混乱不堪,很多事都像是蒙着一层雾。”柳云澈的语气急切起来,带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恳切,“但我并非全无价值!柳云夕……那个控制我的女人,她和黑莲社的关系绝不简单!她对我用的药,她说的话,还有她接触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我虽然说不清楚,但我感觉,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恐怕只是黑莲社计划的冰山一角。”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恐惧,有仇恨,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姐姐,我知道很多零碎的片段,它们可能很重要!让我留下来,让我帮你!这也是为了查明母亲真正的死因!我相信,这背后一定有黑莲社的影子!”
柳云舒的心猛地一沉。弟弟的话,印证了她最深的担忧。黑莲社,这个如同附骨之疽的神秘组织,果然无孔不入。柳云澈的存在,就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不仅激起了北滦内部权力的涟漪,更不可避免地要搅动起黑莲社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她看着弟弟急切而真诚的脸,那眼底深处尚未完全驱散的迷茫与痛苦,让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她深知,探寻黑莲社的真相之路必然危险重重,但弟弟或许是其中一把关键的钥匙。
“好。”良久,柳云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但你要记住,首先是要保护好自己。没有我的指令,不要擅自行动,不要相信任何试图接近你的陌生人。有任何发现,通过最稳妥的方式告知我,绝不可冒险!”
柳云澈(巴雅尔)重重地点头,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我知道!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再成为你的拖累!”
送走了弟弟,柳云舒独自站在偏殿门口,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情却比议事会争吵时更加沉重。雪后的寒风刮过脸颊,带来刺骨的凉意。
弟弟的去留看似解决了,却仿佛打开了一个更大的潘多拉魔盒。
苍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将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她肩上,从后面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解决了还愁眉苦脸?那小子又给你出难题了?”
柳云舒向后靠进他温暖坚实的怀抱,汲取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轻轻叹了口气:“嗯。他说要帮我查黑莲社。”
苍哼笑一声,浑不在意:“小子倒是有点志气。随他去吧,放在眼皮底下,总比他在外面瞎搞强。再说了,”他收紧手臂,语气笃定,“天塌下来,有本王给你顶着。你只管吩咐,本王给你当马前卒!”
柳云舒被他这话逗得忍不住弯了嘴角,心头的阴霾也被冲散了不少。是啊,无论前路如何迷雾重重,惊涛骇浪,只要这个人在身边,似乎就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此刻相拥的两人都还未曾真正意识到,柳云澈那句“找到黑莲社的真相”的承诺,以及他胸前那枚不祥的黑莲玉佩,将会在不久的未来,引来怎样诡异莫测的“贺礼”,又将如何将他们拖入一个更加险恶的深渊之中。
那来自燕京的“惊喜”,己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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