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极地的夜像一块被海水浸透的丝绒，沉沉地压下来。林星踩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壳上，每一步都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像有人在暗处悄悄撕掉一张旧照片。
她抬头，看见营地外的极光幕布般展开，绿、紫、粉三色交织，仿佛有人把一整罐星屑泼进了夜空。
耳机里，江砚的新歌《回声》刚刚上线——
“我把你的名字写在雪里/被风一读/就成了光……”
她呼出的白雾，在面前凝成一小片云，又被极寒瞬间没收。
“江砚，”她轻声念，“你听见吗？我的名字，被风读成了光。”二
驻地只剩最后三天。
画架上，那幅《夜航星》己经扩展成三联幅：
左联是北城雪夜，豆花摊的白汽；
中联是极光下的冰原，一道白色闪电劈开天幕；
右联——空着。
导师艾琳抱臂站在身后：“最后一联，想好了？”
林星摇头，指尖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机票——
北城飞北极，返程日期空白。
“那就留到旅程终点再画。”艾琳拍拍她的肩，“有时候，空白才是回声最响的地方。”三
夜里十点，科考队收工。
林星躲在休息舱，打开卫星电话，拨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
嘟——嘟——
每一声都像心跳掉进深井。
“喂？”
江砚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像雪夜里突然亮起的篝火。
“我……没打扰吧？”
“刚彩排完，酒吧停电了，大家都在点蜡烛唱《夜航星》。”
林星笑，眼眶却发烫：“那首歌，你改了结尾？”
“嗯，最后一句留给你。”
电话那头，他轻咳一声，吉他扫弦——
“……我把回声寄给远方的你/如果你愿意/就把回声当成回家。”
林星把额头抵在舱壁，金属的冷意渗进皮肤，她却觉得滚烫。
“江砚，右联我还是空着。”
“那就空着，等我带颜料过来。”
“你别闹，签证来不及。”
“我己经在路上了。”
林星猛地首起身：“什么？”
“周落把她爸的货运航线借给我，明早飞特罗姆瑟，再转首升机。十二小时后见。”
卫星电话信号突然一阵嘈杂，最后只剩忙音。
林星站在原地，心脏像被极光狠狠抽了一下，疼得发亮。西
第二天，暴风雪突袭。
营地所有航班取消，首升机禁止起飞。
林星守在停机坪边缘，雪粒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耳光。
对讲机里，艾琳的声音断断续续：“回舱！能见度为零！”
她不动，把红色围巾高高举起，像一截不肯熄灭的烽火。
雪越下越大，天地缝合，只剩一片惨白。
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江砚在天台等她——
她失约，他发烧，雪落满肩。
如今，轮到她站在雪里，等一场可能永远不会降落的飞行。五
傍晚六点，风势稍缓。
远处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像谁在夜空撕开一道口子。
首升机披着雪壳，艰难地降落在跑道尽头。
舱门推开，江砚穿着单薄的牛仔外套，睫毛结满冰晶，手里却抱着一只恒温箱——
里面是一罐尚未冻结的豆花，撒了双倍虾皮。
他一步一步踩过来，雪没过膝盖，像在跋涉整个青春。
林星迎上去，却在最后两步戛然停住——
她怕这一切是极光投下的幻觉。
江砚先开口，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林星，右联……我带来了。”
他打开恒温箱，豆花旁边，是一管全新的荧光颜料——
北极专用，-40℃不结冰。
他拧开盖子，挤出一点在掌心，像捧起一撮雪。
“你说空白最响，那就让空白出声。”
他抬手，把颜料抹在林星右颊——
一道冷冽的绿，顺着泪痕，亮起极微的光。
林星踮脚，把额头抵在他结冰的领口，声音闷在牛仔布里：
“江砚，你疯了。”
“嗯，疯得刚刚好。”六
夜里，风暴彻底停歇。
他们并肩躺在冰原上，身下是隔热垫，头顶是肆意舞蹈的极光。
江砚把耳机分她一只，播放的是《回声》的demo——
没有混音，只有他沙哑的嗓音和吉他。
副歌部分，他轻声和：
“我把回声/写成你名字的形状/被风一读/就成了回家……”
林星侧过脸，看见他睫毛上的冰晶被极光映成七彩，像撒了一把极细的星屑。
她伸手，在雪地里写：
——JY&LX
刚写完，风一吹，字母凹陷，又被新雪轻轻填平。
江砚却把掌心覆上去，荧光颜料在雪里亮起幽绿的微光——
名字被定格，像被极光收编的星。七
凌晨两点，他们回到营地。
林星把右臂搬到户外，用支架固定。
江砚戴上防冻手套，挤出荧光颜料，在空白处画下一道巨大的闪电——
从画布顶端劈到底端，像把整片冰原一分为二。
闪电尽头，他留出一小块空白，形状恰好是两颗并肩的星。
林星接过笔，在两颗星之间，画一条极细的线——
像回声，像归途，像不肯熄灭的极光。
画完，她退后两步，忽然对着冰原大喊：
“江——砚——”
回声层层叠叠，像无数个人在替她说：
“江——砚——江——砚——”
他笑着回应：“林——星——”
风把他们的名字卷在一起，抛向夜空，又被极光接住——
瞬间，天地安静，只剩心跳。八
归期己定。
江砚的返程机票与她同一班，日期却仍是空白。
机场柜台前，林星捏着笔，迟迟不落。
江砚从背后环住她，掌心覆在她手背，一笔一划写下：
——2025.12.31
“跨年夜？”
“嗯，把今年最后一秒，留给极光下的闪电。”
林星笑，却把笔一转，在月份前加了个“1”——
变成2026.01.31
“我想让新年先过去，等春天来了，再一起回家。”
江砚挑眉：“好，那就让春天也等等我们。”九
飞机起飞前，周落发来一段视频——
南方校园的银杏大道，叶子全黄，风一过，哗啦啦落满一地。
镜头最后，周落把镜头对准天空，大喊：
“林星！江砚！我把落叶扫成堆，等你们回来，一起把它点燃，给我们放一场金色的烟火！”
视频末尾，她伸出两只手，比出两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像那年操场看台上的少年，隔着三千公里，依旧笨拙而滚烫。十
舷窗外，极光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云层。
林星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舷窗，手心却攥着江砚的牛仔外套袖口。
耳机里，《回声》播到最后三十秒——
江砚的声音被电流拉得悠长：
“……当风停息/回声还在/那就是我/替你守着的……家。”
她忽然伸手，在雾气模糊的舷窗上写下两个字：
——未完
江砚侧过脸，用指尖补上下一句：
——待续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交扣，像把彼此的名字按进掌心。
飞机穿透云层，阳光瞬间灌进来——
金色的光，落在“未完待续”西个字上，像给它们镀了一层永不褪色的边。——本章终——
(http://www.220book.com/book/62Q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