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角,欧洲大陆最北端,午夜的太阳像一枚被海水擦亮的硬币,悬在地平线上迟迟不坠。林星踩着碎石滩,每一步都踩碎一片金色的倒影。她弯腰,捡起一枚被浪花打磨过的玻璃瓶——瓶口塞着卷起的纸条,瓶身贴着褪色的邮票:N 71°10′21″。江砚从后方追来,手里拎着两人刚在纪念品商店买的防水马克笔。他把笔递给她,努努嘴:“写吧,给三年前的自己回封信。”林星拔开笔帽,却迟迟落不下去。三年前,她在这片海域寄出第一只漂流瓶,写的是——“如果未来很黑,请记得把名字写进极光。”如今,极光依旧,未来却不再漆黑。她转头,看见江砚的侧脸被极昼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忽然笑了。“不写‘给过去’,”她说,“写‘给以后’。”纸条展开,只有三行——“致此后的我们:
如果风把落叶吹成星,
那就让星在头顶发芽,在脚底生根。”她把纸条塞回瓶子,拧紧瓶盖,和江砚一起把它抛向更北的海水。玻璃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一颗逆向的流星,沉入浪花,被午夜的太阳接住,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下午西点,房车营地。极昼让人失去时间感,手机日历成了摆设。林星把三联幅的最后一联摊在折叠桌,画布空白处仍留着那道“闪电裂缝”。她握着笔,却始终找不到落笔的理由。江砚煮好咖啡,从背后环住她,声音低在耳廓:“空白不是缺,是回声最响的地方。”他指向车窗外的海平线,“看,太阳不坠,就是在等你的句号。”林星抬眼,海面浮着一层细碎的金,像有人把星屑撒进水里。她忽然把笔一扔,从工具箱翻出那只在北角便利店买的银色打火机——“呲啦”一声,火苗窜起,她竟把打火机凑近画布边缘。江砚没拦,只伸手替她挡风。火舌舔上布面,丙烯颜料收缩、卷曲,裂缝处被烫出一条焦黑的纹路,像被雷劈过的旧树干。林星迅速用湿毛巾压灭火苗,待烟雾散尽,她拿起刮刀,沿着焦痕刮掉一层颜料,露出底下更早的铅笔稿——那是三年前她初到北角时打下的草稿:一只纸飞机,机头指向一颗并不规整的星。江砚笑了:“原来句号藏在这里。”林星把刮刀递给他:“一起?”两人各执一刀,像雕刻时光,将焦痕扩成一道缺口,又把缺口修成一扇“窗”——窗外,是画布底层早就被涂满的钴蓝,像一片倒扣的夜。最后,他们同时在“窗”的两侧刻下彼此名字的缩写:L&J——刻完,用指腹把木屑抹平,像把岁月也抹进掌心。三夜里十点,极昼仍未退。房车外,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一声长、两声短——是约定好的暗号。林星掀开门帘,看见一辆贴满彩色贴纸的中巴车停在外面,车门“哗”地拉开,周落扛着卫星电话跳下来,身后跟着程放、许燕回、叶至,甚至还有那位买走“365片落叶”的小学妹。众人手里各拎一只白色纸箱,箱面用荧光笔写着:北极签收处。周落把第一个箱子塞给林星:“青海湖畔的祝福,包邮到北角,请当面拆。”箱盖打开,里面是一层又一层塑料泡泡膜,包着——一只啤酒罐。正是去年跨年夜,他们埋在老校区操场的那只。罐身己被泥土和霜花侵蚀出斑驳绿锈,却完整无缺。小学妹递上第二只箱子:“120片新落叶,来自‘纸飞机’酒馆,日期从你们离开那天到今天。”第三只箱子最大,程放和叶至合力抬下——里面是一架尚未组装的迷你无人机,机翼贴满反光膜,像把整条银河剪碎贴上。周落解释:“凌晨十二点,我们一起让它起飞,把你们的‘窗’带到天上,替北极圈拍一张有回声的合照。”西23:47,众人移师碎石滩。极昼的太阳依旧高悬,像不肯下班的守夜人。无人机拼装完毕,镜头对准那幅被“雷劈”过的三联幅——焦黑的窗、钴蓝的夜、L&J的刻痕,在午夜的阳光下,像一块被岁月打磨过的琥珀。江砚把啤酒罐放进无人机底部吊舱,林星把那张“空白机票”折成纸飞机,塞进罐内——机票背面,她刚刚写下:“起飞时间:此刻
到达时间:此后
航线:北极圈→心跳”许燕回负责遥控,手指悬在启动键:“倒计时?”周落举手:“我来。”她深吸一口气,像要宣布一场毕业典礼的开始——“3、2、1——”无人机螺旋桨轰鸣,吊舱缓缓离地,带着一罐旧时光、一张新机票,升向半空。镜头实时回传,画面里,那幅三联幅越来越小,最终缩成一颗像素级的星。升至百米时,周落忽然按下扩音键——卫星电话的电流声掠过海面,接着,是120人的合唱,从遥远的北城“纸飞机”酒馆传来:“我把回声/写成你名字的形状/被风一读/就成了回家……”歌声通过卫星,跨越三个时区,在北角上空炸成无声的烟火。林星仰头,眼泪被极昼蒸干,只剩眼底一层亮到发痛的银。五00:00,无人机自动抛投装置启动——啤酒罐垂首坠落,在午夜的阳光下划出一道银色弧线,“噗通”一声,落入北冰洋。浪花合拢,像给世界做了一个简单的缝合手术。几乎同一秒,远处海面浮起一群白鲸,背鳍划破水面,像有人在水下点亮一串灯泡。它们围着啤酒罐下沉的位置盘旋,喷出的水雾被阳光折射成小型彩虹,挂在极昼的夜空里,像给“此后”加了一道签收章。林星把双手圈在嘴边,朝鲸群大喊:“我——们——到——了——”回声被海浪接住,又被白鲸的呼吸切成碎片,撒向更北的方向。六凌晨两点,房车外,众人围成一圈,中间摆着那只最小的纸箱——里面,是去年未喝完的99支冷焰火残梗,己被磨成细粉,掺进荧光剂,像一包袖珍的星尘。周落把粉末撒向空中,极昼的风不大,星尘却久久不落,绕着他们旋转,像一条缓慢流动的银河。小学妹打开手机慢门,镜头里,每个人的轮廓都被星尘勾出毛茸茸的银边,像一群站在宇宙中心的孩子。江砚伸手,把林星拉进怀里,额头抵额头,声音低得只有彼此听见:“林星,此后想去哪?”“去此后。”“此后是哪里?”“是有你的此后。”七凌晨三点,极昼依旧,众人陆续回车上睡觉。
林星和江砚留在最后,把那张被刻下“L&J”的三联幅搬出车外,平放在碎石滩最高处。
他们脱下鞋,赤脚站在画上,像站在一座孤岛。
江砚从口袋掏出那只在北角买的银色打火机——
“呲啦”一声,火苗窜起,他竟把打火机凑近画布中央。
林星没有阻拦,只伸手与他交扣。
火舌舔上布面,丙烯、松节油、钴蓝、极光绿,一层层卷曲、收缩、冒白烟,
像一场反向的日落,又像一次小型的宇宙坍缩。
火光映在两人脸上,热浪把眼眶烘得发疼,却没人眨眼。
火势蔓延到那扇“窗”时,林星忽然把打火机扔向海里,
转身抱住江砚——
“让此后,从灰烬里开始。”八火燃尽,只剩一幅变形的焦黑框架,
像被岁月啃噬过的骨骼,却倔强地保持着“窗”的形状。
框架下,碎石被烤得发烫,
他们赤脚踩着余温,像踩着一条刚刚诞生的银河。
林星弯腰,从灰烬里捡起一枚变形的铜质刮刀——
是昨夜他们用来刻名字的那把,
此刻被火烤得发黑,却仍隐约可见“L”与“J”紧紧相连。
她把刮刀举到阳光下,像举起一枚戒指,
朝江砚晃了晃:
“此后,用它当印章,
盖在每一张空白机票,
盖在每一次日出,
盖在——
此后。”九极昼的太阳终于开始西沉,却并未落下,
而是悬在地平线上,像一枚被海水浸湿的硬币,
迟迟不肯翻面。
他们收拾残局,把灰烬收进玻璃瓶,
塞入一张新的纸条:
“此后,从此刻开始。
——林星 & 江砚”
瓶塞拧紧,抛向更北的海域。
浪花合拢,像给世界做了第二次缝合。十清晨西点,房车外,众人仍在熟睡。
林星和江砚并肩坐在碎石滩,
脚下,是尚未冷却的余温;
头顶,是迟迟不坠的太阳;
眼前,是北冰洋一望无际的蔚蓝。
他们同时伸手,在空气里写——
——未完
——待续
——此后
风过,带走笔划,
却把“此后”两个字,
烙进彼此的瞳孔,
像给未来盖下一枚永不褪色的邮戳。——本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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