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像一根细线,把整个高三楼层拴在题海里。我握着笔,在草稿纸上画第十七个圆——圆心写着“广播站”,半径是到操场的距离,周长却怎么也算不清。忽然,窗框“嗒”一声轻响,一枚小石子落在练习册旁。
我抬头。
江屿站在楼下那棵老香樟的阴影里,手里晃着一只迷你对讲机。他比了个“嘘”,又指向操场。我回头,讲台上的老班正低头改卷,全班只剩翻页的沙沙声。
于是我把草稿纸揉成一团,心脏跟着那团纸一起丢进抽屉,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2
夜跑道的灯只剩最后一排亮着,像一串被咬得参差不齐的星星。江屿把对讲机别在我领口,自己戴上一只耳机。我们沿着暗红色的塑胶道逆时针慢跑,脚步声被风切成碎片。
“今天试播,给你听听。”
他按下播放键,耳机里传来我上周偷偷录的 demo——《风把落叶吹成星》的片头曲:口风琴、旧钢琴,还有我用教室扫帚敲铁皮柜当鼓点。
“剪得不错,就是鼓点像打喷嚏。”
“将就吧,音乐老师不肯借鼓。”
我们笑成一团,笑声被夜色放大又吞回。跑过弯道时,江屿突然加速,像故意甩掉什么。我追着他冲进篮球场,才发现中央摆着一只用废纸箱糊成的“小船”——高一新生做社团招新剩下的道具,被他拖到这里。
船底涂了夜光颜料,像一条搁浅在陆地上的荧光鲸。
3
“周五晚上,把它推到实验楼后面的湖里。”江屿喘着气说,“然后放广播,从湖面传出来,肯定全校都能听见。”
“湖是死水,船会烂。”
“烂也要烂得漂亮。”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里有种不顾一切的亮,像把整片银河都压进了瞳孔。我愣了半秒,然后点头。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像两个策划越狱的小囚徒,越狱工具是音乐、夜航船,以及十七岁的胆大包天。
4
计划定在周五零点。
周西下午最后一节自习,天降暴雨。雨水把操场砸得起了白烟,也把那艘纸箱船浇得软塌塌。放学后,我蹲在器材室门口,用吹风机给它“急救”。江屿举着伞,替我挡风。雨点落在伞面,噼啪作响像无数细小的鼓槌。
“如果船真的散架了,就把它拆了,改做一只风筝。”他说。
“风筝飞不高,会被避雷针勾住。”
“那就挂在那里当旗帜。”
我们的对话像两个失败的诗人,却谁也不肯先承认失败。
5
周五深夜,雨停了,空气带着潮湿的甜味。
零点整,实验楼的灯全灭。我们抬着“夜航船”穿过小树林,鞋底踩碎一地落叶,发出脆生生的裂响。湖面静得像一面被熨平的锡纸,偶尔有鱼跃起,溅起一圈银白色的涟漪。
我们把船推下水。纸箱吸了水,开始下沉,却在完全沉没前,荧光颜料突然大亮,像深海里浮起的一群水母。
江屿打开对讲机,按下播放键。
音乐从船底传出,被水面折射得有些失真,却更动听。口风琴的旋律在湖心打了个旋,再向西面八方漂去。
我仰头,看见教学楼顶层有几间宿舍亮起手电筒,光柱在夜空里乱晃,像一群好奇的萤火虫。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越狱成功了——从“必须考好”的监狱里,偷偷放出了一只名叫“青春”的风筝。
6
船沉到只剩船头,荧光渐渐熄灭。
江屿忽然说:“高考后,你去哪里?”
我踢着湖边的石子:“北方吧,想看雪。”
“那我往南,”他笑,“去看海。”
我们都没提“以后常联系”之类的台词,因为风会把答案吹散,也会把落叶吹成星。
回宿舍的路上,我摸出口袋里的对讲机,发现指示灯还亮着。我按下通话键,对着夜空小声说:
“江屿,谢谢你。”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随后是他带着笑意的回应:
“谢什么?一起越狱的狱友,不说客套话。”
7
走到宿舍楼下,我回头。
实验楼的湖重新归于黑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知道,那里衬着我们用荧光和音乐造的星星。
它们会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夜晚,悄悄发芽,长成一整片会唱歌的珊瑚礁。
而我,把对讲机贴在胸口,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风声重叠。
风说:继续跑吧,前面还有更亮的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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