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认购证全中的狂喜劲儿过去后，林家陷入了一种更加磨人的状态——等待股票上市。
这感觉就像知道自家地里埋了金疙瘩，但就是不知道具体哪天能挖，挖出来又到底值多少钱，心里跟有二十五只小猫在挠一样，百爪挠心。
林小婉现在是彻底跟收音机和报纸杠上了。每天雷打不动，准时守在收音机前听新闻，尤其是经济动态和深市消息，一个字都不放过。家里那几分报纸，更是被她翻来覆去地看，连中缝的广告都不错过，就希望能找到一点关于股票上市的蛛丝马迹。
“哎，建国，你听这新闻里说的，‘进一步深化企业改革’，这是不是说股票快能买卖了？”她一边摘着菜，一边竖着耳朵听广播，时不时还要发表一下“专家”见解。
陈建国被她问得哭笑不得：“这哪跟哪啊，说的是全国的事，跟咱们那几张纸片不搭边。”
“那万一呢？万一有联系呢？”林小婉不死心。
陈建国摇摇头，拿她没办法。他自己心里也惦记着这事，但在厂里还得端着科长的架子，不能表现出来。只是偶尔走神，会下意识地用手指在办公桌上写写画画，仔细一看，全是那三家公司的名字和股票代码（如果他早知道的话）。
陈曦看着爸妈这草木皆兵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具体上市日期，但不能说，只能想办法安抚。
这天，林小婉又因为报纸上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激动了半天，最后发现是空欢喜一场，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陈曦蹭过去，递给她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空间大苹果：“妈妈，吃果果，甜。”
林小婉接过苹果，没什么精神地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在嘴里化开，那股熟悉的清香似乎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她焦躁的情绪莫名地平复了一些。
“妈妈，”陈曦趴在她膝盖上，用小胖手拍拍她的手背，奶声奶气地说，“果果要慢慢长，才甜。钱钱……也要慢慢等，才会变多多的。不能急呀，急急，就不甜了。”
他把等待变现比喻成果子成熟，简单又形象。
林小婉看着儿子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听着这童稚却有理的话，心里的那点焦灼还真被抚平了不少。她摸摸儿子的头：“对，曦曦说得对，妈不急了，咱慢慢等。”
话是这么说，但一有风吹草动，她还是忍不住紧张。
这天陈建国下班回来，脸色有点不太自然。
林小婉立刻警觉起来：“咋了？厂里出啥事了？跟咱那股票有关？”
“那倒没有。”陈建国摆摆手，脱下外套，“就是……今天好几个平时不怎么熟的同事，都跑来旁敲侧击地问深市股票的事。”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出去的，都以为我有什么内部门路，问我还能不能买，啥时候上市，能不能带着他们一起发财……把我给烦的！”
他现在是科长，树大招风，一点小事都能被放大。
林小婉一听，也紧张起来：“那你咋说的？可别瞎答应啊！这东西风险大着呢！”
“我能瞎答应吗？”陈建国没好气地说，“我都含糊过去了，就说自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碰运气买的，啥也不懂，以后啥情况也不知道。”
他揉着眉心，“这以后在厂里，得更注意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感受到外界关注的压力，夫妻俩反而更加谨慎了，在家里都尽量不提股票的事，生怕隔墙有耳。
就连陈曦，也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以前他拿出空间水果，爸妈只是高兴，现在看他的眼神，偶尔会带上一点探究和不可思议，虽然很快会被疼爱掩盖过去。
他知道，这是“运气”好到一定程度后，必然会引起的好奇。不过他不在乎，只要家人过得好就行。
这天，楼下李奶奶上来送自己腌的咸菜，闲聊了几句，突然压低声音问：“小婉啊，听说你们家前阵子去深市，弄了那什么……股票？咋样了？真能发财啊？”
林小婉心里一咯噔，面上却笑得自然：“李婶，您听谁瞎说的呀？就是让小锐去南方见见世面，顺便凑热闹买了点，中不中的还两说呢，就算中了，也就是几张小纸片，值不了几个钱，发啥财呀！”
她把自己和股票都往低了说，恨不得说成是废纸。
李奶奶将信将疑：“是吗？我咋听人说，那玩意儿金贵着呢！”
“哎呀，都是瞎传！真要那么金贵，还能轮到咱们普通老百姓？”林小婉打着哈哈，赶紧把话题岔开到咸菜怎么腌才好吃上。
送走李奶奶，林小婉关上门，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她拍着胸口对陈建国说：“听见没？连李婶都知道了！这楼里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了！咱可得把东西藏好了！”
她转身就去衣柜那里，把那个红布包又拿出来，琢磨着换个更隐蔽的地方藏。
陈曦看着妈妈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怀璧其罪啊，哪怕这“璧”还没完全到手。
他走过去，扯扯林小婉的衣角：“妈妈，藏哪里都不安全呀。”
林小婉一愣：“那藏哪儿？”
陈曦眨眨眼，用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瓜：“藏这里呀！记着号码就行啦！纸片片……可以放在……放在爸爸的办公室抽屉里？锁起来！谁都不知道！”
他这主意，看似孩子气，却让陈建国和林小婉眼前一亮！
对啊！认购证最重要的就是号码！把号码记牢，实物藏到厂里办公室的保险抽屉，比放在家里招人惦记强多了！
“我儿子这脑袋，怎么长的！”陈建国忍不住夸赞，立刻找来纸笔，把三张认购证的号码工工整整地抄录了两份，一份自己贴身藏着，一份让林小婉收好。然后把那三张实物认购证，小心翼翼地锁进了他办公室抽屉的最底层。
做完这一切，夫妻俩才感觉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家里的气氛总算恢复正常了一些，虽然等待依旧，但少了那种被窥视的紧张感。
林小婉不再天天守着收音机魔怔了，陈建国在厂里也坦然了不少，有人再问，他就首接说“早就处理掉了，不懂那玩意儿”，反倒没人再纠缠。
陈曦看着爸妈终于学会了“财不露白”和“处变不惊”，心里暗暗点头。这都是成长的代价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股票上市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
但在一个普通的傍晚，陈建国下班回来，带回来了一个不是消息的消息。
“今天我去局里开会，碰到一个从南边考察回来的领导，听他随口提了一句，说深市那边，好像……快了。”陈建国压低声音，对林小婉说。
“快了？多快？”林小婉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没细说，就说各项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就在近期。”陈建国摇摇头，“但这也就是个风声，做不得准。”
即便是风声，也足以让林家夫妻那颗沉寂下去的心，再次活泛起来。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又开始嘀嘀咕咕。
“快了，那就是真有盼头了？”
“但愿吧，这天天吊着，太难受了。”
“等真上市了，卖了钱，咱先给俩孩子存起来……”
“嗯，再看看能不能把浦东那地的尾款结清一点……”
他们对未来的规划，都建立在那个“快了”的模糊预期上。
而此刻，在他们看不见的南方，改革的浪潮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动着，那几张牵动着无数个“林家”命运的薄薄纸片，即将被推上时代的浪尖，开启一段令人瞠目结舌的财富传奇。
只是这一切，对于京城这个普通家庭来说，还隔着一层模糊的纱。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并在等待中，努力让自己的心跳，不至于因为那即将到来的、未知的轰鸣而过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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