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所里消毒水的味儿首冲鼻子，白剌剌的灯光晃得人眼晕。
林小婉被搀进产房，门哐当一声关上，把急得团团转的陈建国隔在了外面。
里头传来压抑的痛呼声和医护人员冷静的指令声。
陈建国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走廊里转圈，手指头抖得厉害，想掏烟，又想起这是医院，只能狠狠搓着手心，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捕捉着门里的任何一丝动静。
每一声痛呼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恨不得冲进去替她疼。
“咋样了？咋没声了？不会出啥事吧？”他扒着门缝，啥也看不见，急得满头大汗，逮住一个出来的护士就问。
护士忙得很，没好气地推开他：“等着！生孩子哪那么快！一边去，别挡道！”
陈建国被怼到墙边，抱着脑袋蹲下去，心里跟油煎似的。
时间过得忒慢，每一秒都拉得老长。
产房里，林小婉疼得浑身都被汗浸透了，头发黏在脸上，嘴唇咬得发白。她使劲攥着床沿，指节捏得嘎嘣响。
“使劲！看见头了！再使把劲！”接生的医生大声鼓励着。
林小婉觉得浑身力气都快抽干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在她觉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温润清凉的气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缓缓流入她几乎耗尽的身体里。
像是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那股气息迅速抚平了剧烈的疼痛，补充着流失的力气，让她混乱的大脑也清醒了不少。
奇怪……怎么突然……没那么疼了？还有点劲了？
她也顾不上多想，趁着这股劲儿，猛地一用力！
“哇——！”
一声极其响亮、中气十足的婴儿啼哭声，猛地划破了产房里的紧张气氛，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生了！生了！”护士欢喜地叫起来，“是个带把的！好家伙，这嗓门！真够亮的！”
林小婉浑身一软，瘫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泪水糊了一脸，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生了……终于生了……
医生利落地剪断脐带，清理婴儿，嘴里还夸着：“这娃娃，真健康！瞅瞅这胳膊腿，多有劲儿！哭声也响！产妇身体底子不错啊，生得挺顺溜。”
门外，正蹲在地上薅头发的陈建国，被那声响亮的啼哭惊得猛地抬起头！
生了？！
他猛地蹦起来，一把抓住刚出来的护士，声音都劈叉了：“生了吗？是我家的吗？咋样？大人咋样？孩子咋样？”
护士被他晃得头晕，赶紧说：“生了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大胖小子！放心吧！”
“平安……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陈建国喃喃着，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靠着墙才站稳。他抬手抹了把脸，不知道啥时候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1984年的春天，陈曦同志，在经过长达数月的VIP包房居住后，终于被强制退房，正式来到了这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也可能充满麻烦的）世界。
他被护士简单擦拭后，裹在襁褓里，送到了林小婉身边。
林小婉侧过头，看着身边那个红彤彤、皱巴巴、像个小老头似的婴儿，他闭着眼，小嘴一嘬一嘬的，偶尔还抽噎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和巨大的成就感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辛苦和疼痛，在这一刻都值了。
这是她的儿子。她拼命生下来的儿子。
她轻轻用手指碰了碰他的小脸蛋，软得不可思议。
“宝宝……”她声音沙哑，却充满了爱意。
陈曦此刻正忙着干一件大事——呼吸。
我靠！外面的空气这么冲吗？凉飕飕的！跟泉水味儿完全不一样啊！
他努力扩张着小小的肺叶，吸入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口空气，感觉有点呛，忍不住又哭了两嗓子。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老子终于出来了！解放了！自由了！
他试图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可惜眼皮沉得很，努力了半天也只掀开一条小缝，模糊的光线和影子，啥也看不清。
算了，累了，先睡一觉再说。
这退房过程太耗费体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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