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轱辘压过胡同里冻得硬邦邦的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陈建国把车蹬得比老太太遛弯还慢，后背绷得笔首，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路面，哪怕是个小石子儿也得小心翼翼地绕过去，生怕颠簸着他车斗里那俩刚出炉的“宝贝瓷器”。
林小婉怀里抱着裹得跟个棉花包似的奶娃娃，靠在摞起来的被褥上，看着丈夫那如临大敌的背影，忍不住想笑，可一笑，肚子上的伤口又扯得微微疼，只好抿着嘴，眼里却全是暖意。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虽然风还有点凉，但心里头是热乎的。
离大院门口还有老远呢，就看见黑压压一堆人脑袋在那儿攒动。
“回来了回来了！”不知谁眼尖喊了一嗓子，人群嗡地一下就炸开了锅，呼啦啦全围了上来，瞬间把三轮车堵了个水泄不通。
“哎哟喂！可算回来了！快让婶儿瞧瞧建国家的老三！”
“瞅瞅这当爹的，紧张得汗都出来了！慢点慢点，别吓着孩子！”
“小婉脸色看着还行，挺红润！这月子可得坐好了！”
七嘴八舌，热闹得跟开了锅的粥似的。王大妈凭借其彪悍的体格优势，成功挤到最前沿，脑袋都快伸到襁褓里去了，嘴里啧啧有声：“像！真像建国！你看这眉头皱的，跟他爹一个德行！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
张婶笑着把她往后拽：“你远着点，唾沫星子别喷孩子脸上！小婉，赶紧屋里去，外头有风，可不能招凉！”
陈建国这会儿也顾不上跟邻居们客套了，连声应着：“哎，哎，谢谢大家关心，先让让，先让让，让孩子他妈回屋歇着……”他像个护崽的老母鸡，张开胳膊，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小婉下车，另一只手虚虚地护着她怀里的“棉花包”，在一众热情的目光注视下，艰难地挪进了自家屋门。
“砰”一声，总算把那些好奇和关切暂时关在了门外。世界瞬间清净了不少。
屋里，被张婶提前送回来的陈锋和陈锐，早就等得屁股上长钉子了。作业本摊在桌上，一个字没写，俩脑袋齐刷刷地扭向门口，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全是按捺不住的好奇和兴奋。
一看爸妈抱着个“神秘包裹”进来，俩小子跟弹簧似的从凳子上蹦起来，蹭地就窜到了炕沿边，踮着脚尖，脖子伸得老长，大气都不敢喘，死死盯着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
“妈……这……这就是我小弟？”陈锋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手指头蠢蠢欲动，想上去摸一下，又有点胆怯，悬在半空。
“嗯，是你们弟弟，叫曦曦。”林小婉脸上带着疲惫却无比柔软的笑意，在炕沿上坐稳了，这才稍稍把襁褓松开一些，让两个哥哥能看清里面那个小生命。
陈锐个子矮，看得更费劲，他踮着脚，小眉头皱得紧紧的，盯着那个闭眼熟睡、脸蛋红扑扑、小嘴偶尔还无意识咂摸一下的小不点，看了半天，发出一声充满困惑的惊叹：“他……他怎么这么点儿？比……比耗子大不了多少嘛……”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这大概是他见过最小的活物了。
“放屁！”陈建国刚好放好东西过来，听见这话，轻轻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生下来的时候还没他一半大呢！瘦得跟个小猫崽似的！你弟这算壮实的了！瞧这脸蛋，肉乎！”语气里满是得意。
陈锋毕竟大两岁，胆子也肥些，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食指，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轻轻地碰了碰弟弟露在外面的小脸蛋。那触感软得不可思议，像碰了一下温热的棉花糖，他吓得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但眼睛里却瞬间爆发出惊奇的光。
“软的！爸！妈！他的脸是软的！热的！”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激动地向父母报告。
陈建国被大儿子这傻乎乎的样子逗乐了：“废话！你脸是石头硬的？都是肉长的，能不软吗？”
“那他咋不睁眼看看我们？他不认识我们吗？”陈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小脑袋里充满了问号。
“小娃娃都这样，得睡，使劲睡才能长个儿。”林小婉耐心地解释，声音温柔，“等过些天，他睡够了，眼睛就能睁开了，就能看见你们两个哥哥了，到时候就能跟你们玩了。”
“玩？”陈锋的眼睛唰地亮了，开始疯狂脑补，“他能玩啥？弹玻璃珠？他手那么小……拍洋画？还是摔泥炮？”他显然无法理解一个除了吃和睡啥也不会的生物该如何参与到他的高级娱乐活动中。
林小婉被儿子这跳跃的思维弄得哭笑不得：“他现在啥也不会玩呢，就会吃奶和睡觉。你们当哥哥的，以后得多帮着妈妈照顾弟弟，不能欺负他，要护着他，听见没？”
“听见了！”陈锋把瘦削的小胸脯拍得砰砰响，努力做出威武的样子，“放心吧妈！以后我罩着他！谁敢欺负我弟，我把他牙打掉！”颇有点胡同小霸王的雏形。
陈锐一看哥哥表忠心了，也赶紧跟上，虽然声音没那么洪亮，但很认真：“我……我把我藏的那几块大白兔奶糖都给他吃！不告诉哥！”还不忘踩大哥一脚。
陈锋立刻瞪眼：“好你个陈锐！你还藏糖！”
眼看俩小子注意力要转移，陈建国赶紧一手一个拎开：“行了行了，看也看过了，滚去写作业！你弟又跑不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俩小子这才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回到桌边，但眼神还时不时往炕上瞟，显然心思早飞了。
陈曦在温暖的襁褓里睡得迷迷糊糊，偶尔咂摸一下小嘴。
嗯，初步印象考核通过。大哥，莽撞冲动型，有点傻力气，貌似讲义气，可发展成金牌打手（保镖）。二哥，机灵胆小款，有点小库存，可培养成后勤总管（零食提供者）。整体评估：家庭氛围和谐，兄弟关系看似塑料实则可能有点坚固，有潜力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以后带他们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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