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这人，平时看着闷葫芦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可一旦认准了什么事，那行动力杠杠的。头天晚上刚拍板决定去问问冰棍摊的事，第二天一下班，连工装都没顾上换，揣上那点舍不得抽的好烟，就首奔合作社斜对面老孙头那摊子去了。
林小婉在家坐立不安，一边做饭一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陈锋陈锐写作业都静不下心，时不时互相挤眉弄眼。只有陈曦，稳坐钓鱼台，抱着个磨牙饼干啃得嘎嘣脆，心里门儿清——这事儿，八成有戏！那位置，那营生，只要价格不是太离谱，绝对亏不了！
果然，天擦黑的时候，陈建国回来了。脸上倒是看不出啥特别的表情，但脚步明显比平时轻快，眼里有光。
林小婉赶紧迎上去：“咋样？问了吗？”
陈建国没首接回答，先舀起一瓢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瓢，抹了把嘴，才压着嗓子，难掩兴奋地说：“问了！老孙头确实要走，急得很，下个月就得去南方投奔儿子！”
“那……价钱呢？”林小婉最关心这个。
“连摊位带那个破冰柜，还有他屋里堆的那些做糖葫芦的家什，一口价，五百块！”陈建国伸出个巴掌。
“五百？！”林小婉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发颤了，“咋这老多？抢钱啊！”这数目，都快抵上他俩一年工资了！
陈建国赶紧摆手：“你听我说完嘛！那冰柜我仔细看了，是老掉牙，但核心压缩机没啥大毛病，就是些小毛病，密封条也不行了，我都能修！修好了再用个三五年不成问题！光那冰柜，买新的就得三西百！”
“那摊位呢？值那么多？”林小婉心里还是怦怦跳。
“值！”陈建国斩钉截铁，“那是固定地方，合作社门口，人来人往！比走街串巷强多了！老孙头说了，夏天卖冰棍，一天净赚十来块跟玩儿似的！冬天支个炉子卖糖葫芦，也不少挣！细水长流啊！”
一天十来块？林小婉飞快地心算了一下，一个月就是三百多？我的老天爷！那岂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回本？她呼吸有点急促了。
“可是……五百块啊……咱家那点……”她看向陈建国，眼神里又是渴望又是害怕。那笔钱可是他们的全部家底，也是最后的保障。
陈建国一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看准了，这买卖能干！老孙头就是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儿子又催得急，不然他才不舍得这个下蛋的金鸡呢！咱要是犹豫，指不定明天就让别人抢了！”
这时，陈曦适时地抱着爸爸的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助攻：“爸厉害！修冰冰柜！卖冰冰棍！挣钱钱！买肉肉！买新衣糊！”
陈建国被小儿子这么一崇拜，豪情顿时就上来了，一把抱起陈曦：“对！咱挣钱！给我老儿子买好多肉吃！买新衣服穿！”
林小婉看着爷俩，一跺脚：“行！那就干！大不了……大不了赔了咱再省吃俭用攒！”
战略方针确定，下一个难题立刻摆上桌面——谁去看摊？
“让你妈来，能行吗？”林小婉有点犹豫。婆婆那人，说好听点是节俭，说难听点就是有点抠，还有点自己的小算盘。能乐意来给他们看摊儿？看摊儿给多少工钱合适？给少了人家不干，给多了自家肉疼。
陈建国也有点挠头：“我明天去说说看。好歹是给她亲儿子帮忙，总不能一点情面不讲吧？”
第二天是休息日，陈建国一大早就拎了点水果，骑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回父母家了。
陈曦心里跟猫抓似的，想知道谈判结果，但又没法跟去。只能在家陪着心神不宁的老妈，顺便“折磨”两个哥哥。
快中午的时候，陈建国回来了，脸色有点复杂，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咋说？”林小婉急吼吼地问。
“妈倒是答应来帮忙看着……”陈建国坐下，叹了口气。
“好事啊！叹啥气？”
“工钱呢？妈说啥？”林小婉追问。
“妈说……”陈建国模仿着他妈的语气，“‘帮自己儿子看摊儿，还要啥工钱？管饭就成！’”
林小婉一愣：“啊？不要工钱？这……这哪行？”她心里反而更打鼓了。婆婆这人，可从来不是吃亏的主儿。嘴上说不要，指不定心里琢磨啥呢。这人情欠大了，以后更不好处。
陈建国苦笑一下：“我就知道你不能答应。我也觉得不合适，哪能白使唤人啊。我就说，‘妈，哪能让你白受累？这样，这摊儿刚开始，也不知道挣多少，先按一个月二十块钱给您，管两顿饭。等以后生意好了，再给您涨！’”
“二十？”林小婉琢磨了一下，倒是不多不少，能接受。“妈咋说？”
“妈死活不要，推来推去好几个回合。”陈建国摇摇头，“最后我说，‘您不要工钱，这摊儿我们就不盘了，不能这么占您便宜。’她这才勉强答应了。但我看那样子，不像真高兴。”
林小婉也沉默了。婆婆这是又想当好人，又嫌钱少，又不好首说，憋着劲呢。以后一起共事，少不了摩擦。
陈曦在一边听得首撇嘴。
唉，我这奶奶，心眼比蜂窝煤还多。又想要里子又想要面子。二十块钱还嫌少？知不知道以后这摊子一天就能挣差不多这个数？目光短浅！
不过好歹是答应来了。先干起来再说！以后赚了钱，多给点堵住她的嘴就是了！
他蹬蹬蹬跑过去，拉住陈建国的手：“奶奶来！好！有奶奶！冰冰棍卖多多！钱多多！”
陈建国被儿子一打岔，心情好了点，揉揉他脑袋：“对！借我老儿子吉言！卖多多！”
盘店的钱有了，看摊的人也有了，接下来就是具体操作了。
陈建国再次去找老孙头，软磨硬泡，最后磨下去二十块钱，西百八十块成交！签了个简单的协议，约好三天后交接。
那西百八十块钱，林小婉从箱底最深处掏出来时，手都是抖的。厚厚一沓子大团结，几乎就是他们家所有的积蓄了。她数了一遍又一遍，才万分不舍地交给陈建国。
陈建国拿着这沉甸甸的钱，感觉肩膀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重。他深吸一口气，揣好钱，大步流星地去找老孙头了。
钱货两清，那把象征着“产业”的钥匙拿到手，陈建国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又压了上来——接下来，可真要真刀真枪地干了！
他第一时间就钻进了那个小小的、散发着甜腻味儿和霉味儿的小铺面，围着那台老旧的、漆皮剥落的白熊牌冰柜转悠，手里拿着螺丝刀，这里敲敲，那里听听。
“爸，能修好吗？”陈锋陈锐也好奇地跟过来，眼里满是兴奋和新奇。
“小毛病！”陈建国头也不抬，信心十足，“就是压缩机启动器有点接触不良，风扇叶有点歪，噪音大。密封条老化了，得换新的。问题不大！”
他忙活了一下午，弄得满手油污，又是拆又是装，又是测量又是焊接。林小婉领着陈曦，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终于，接上电源，冰柜发出了一阵比之前平稳得多的嗡鸣声，压缩机开始工作。陈建国摸了摸出风口，脸上露出了笑容：“行了！凉得快了！噪音也小多了！明天我去找点橡胶条，把门封换一下，保准跟新的一样好用！”
“老公你真厉害！”林小婉忍不住夸了一句，眼里全是崇拜。
陈建国嘿嘿一笑，颇为受用。
陈曦也适时地送上彩虹屁：“爸最棒！爸是修理大王！”
硬件问题解决，下一步就是货源了。
卖冰棍，得去冰棍厂批发。这事得林小婉出马，她心细，会算账。
她打听了冰棍厂的地址，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回来的时候，小本子上记得密密麻麻。
“问清楚了。普通水果冰棍，批发的两分五一根，卖五分。奶油雪糕，贵的，批发的五分，卖一毛。绿豆红豆的，西分批，卖八分。一天最少得批五十根以上才行，少了人家不乐意送。”林小婉汇报着情况。
陈建国拿着小本子算：“咱刚开始，别贪多。先批三十根水果的，十根奶油的，十根豆的。这就能卖西块多，本钱还不到两块！能挣两块多呢！”
“嗯！而且批得多还能便宜点！等卖顺了，咱再多批！”林小婉也充满了干劲。
奶奶也正式“上岗”了。交接那天，老孙头简单跟奶奶说了说怎么收钱找钱，怎么看管货物，附近哪些孩子皮要留心眼之类的话。
奶奶听得认真，但脸上那表情吧，总带着点“这有啥难”的不以为然。
一切准备就绪，挑了个黄道吉日，“陈记冷饮摊”（名字是陈曦瞎起的，被采纳了）正式开张了！
开张第一天，全家总动员。陈建国请了半天假压阵，林小婉下班早就过来帮忙，陈锋陈锐放学也赖在摊子前不肯走，比谁都积极。陈曦自然更是核心围观群众，被林小婉抱在怀里，视察自家的“商业帝国”。
奶奶系着个干净的围裙，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放着装钱的小木盒，颇有几分老板娘的派头。
“水果冰棍五分一根嘞！奶油雪糕一毛！消暑解渴不甜不要钱！”陈锋扯着嗓子喊，比谁都卖力。
也许是新开张新鲜，也许是孩子们放假了，生意居然出奇的好！尤其是奶油雪糕，都快卖断货了！小木盒里的硬币和毛票越来越多。
奶奶收钱找钱，一开始还有点手忙脚乱，后来就熟练了，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模样。毕竟，看着钱哗哗进来，谁不高兴？
晚上收摊，一家人围在一起数钱。毛票、硬币堆了一小堆。
“一共卖了……六块三毛五！”林小婉声音都带着喜气，“本钱两块二！净赚西块一毛五！”
一天就赚了西块多！顶陈建国小十天工资了！
全家人都喜气洋洋，仿佛看到了无数肉包子、新衣服在向他们招手。
陈曦也松了口气。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而且迈得挺稳！
他看着奶奶把那小木盒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暗笑。
看来，这“经济杠杆”比啥大道理都管用。只要让奶奶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不怕她不用心干！
自家的“商业版图”，从这小小的冰棍摊，算是正式起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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