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风带着点山涧的凉意，吹得院角那丛野菊簌簌落了几片花瓣。沈清辞正蹲在竹筛前翻晒新采的金银花，指尖刚触到带着晨露的花瓣，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混着锦儿拔高了些的嗓音：“哎哟！这不是陛下吗？怎么还亲自来了！”
沈清辞手一顿，抬头就见竹篱笆门被推开，穿着一身月白常服的赵钰大步走进来，身后只跟着两个同样便装的侍卫，倒没有半分帝王的排场。他脸上带着少年人般的笑，看见院中央练剑的萧夜寒，先扬声喊了句：“王叔！”
萧夜寒手中的玄铁剑正劈出一道凌厉的剑风，闻声手腕一转，剑尖“铮”地挑飞院角的小石子，稳稳钉在老槐树上。他收剑回身，剑穗上的银铃还在轻晃，见着赵钰也难得勾了勾唇角：“陛下怎么有空来这山野之地？”
“再不来，皇叔母都要把朕忘了！”赵钰说着就奔到沈清辞身边，弯腰看她竹筛里的药材，“这是金银花？前几日皇后还说，皇叔母教她做的金银花露，喝着比宫里的凉茶爽口多了。”
沈清辞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屑，笑着打趣：“陛下这是来讨金银花露的？我这就去给你装两罐，带回宫让皇后也尝尝新晒的。”
“哎别忙！”赵钰连忙拉住她的手腕，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朕不是来讨东西的，是真想来看看你们。这阵子朝堂上的事少了些，就想着偷半日闲，来王叔这蹭顿午饭。”
萧夜寒己收了剑走过来，伸手替沈清辞拂去肩上沾的草屑，对赵钰道：“正好今日猎了只山鸡，让你皇叔母给你炖个鸡汤，补补你那熬瘦了的身子。”
“那可太好了！”赵钰眼睛一亮，拉着两人往堂屋走，“说起来，前几日西域进贡了些葡萄，紫莹莹的甜得很，我特意让人装了两筐带来，就放在门外侍卫那。”
三人刚在堂屋坐下，锦儿就端着沏好的菊花茶进来，看见赵钰面前的茶杯，又想起什么似的：“陛下稍等，我去把去年埋的杨梅酒挖出来，这酒配着山鸡汤正好。”
“可别！”沈清辞连忙叫住她，“陛下还要回宫，喝了酒耽误事。”
赵钰却摆手笑：“今日不回了！朕都跟内阁说好了，明日再处理奏折。再说有王叔在，就算喝多了，难道王叔还能让朕醉倒在这不成？”
萧夜寒睨了他一眼：“你要是敢醉，明日就让林岳把你绑回宫里去。”
这话逗得沈清辞笑出了声，赵钰也不恼，只嘿嘿笑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堂屋墙上挂着的字画——那是沈清辞前些日子画的山水，旁边还题了一行小字：“山深无客至，林静有蝉鸣”。
“皇叔母这字写得越来越有韵味了。”赵钰指着字画赞叹，“比当年宫里的太傅写得还雅致。”
“不过是闲来无事瞎写的，哪比得上太傅的真迹。”沈清辞端起自己的茶杯，指尖着杯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前几日收到念辞的信，说你派去边关的新兵，训练得很是认真，还帮着当地百姓修了水渠？”
提到这事，赵钰脸上的笑意更浓：“可不是嘛！那批新兵里有不少是寒门子弟，知道当兵不易，训练起来比老兵还拼命。念辞说，有个叫小石头的小兵，徒手能搬起百斤的石头，还救了两个落水的百姓，朕己经下旨，给那小兵升了伍长。”
萧夜寒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你能关注这些基层的兵卒，比当年的先帝强多了。”
赵钰听到“先帝”二字，语气微微一沉，随即又舒展开：“王叔说的是。朕总记着你教我的，江山是百姓的江山，不是皇室一家的。前几日户部奏报，今年江南的收成比去年多了三成，百姓们还送了万民伞到京城，朕看着那伞，心里比得了什么宝贝都高兴。”
沈清辞见他说得恳切，端起茶杯递过去：“陛下有这份心，大曜的百姓就有福气了。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正说着，锦儿端着一碟刚炒好的瓜子进来，笑着插话：“陛下不知道，前几日山下的李老汉还来说，他家的小孙子考上了童生，特意来谢小姐呢。说要不是小姐当年给了他治病的钱，还教他认药草补贴家用，他孙子哪有心思读书。”
“哦？还有这事？”赵钰来了兴致，“皇叔母这医馆，可是救了不少人啊。”
沈清辞笑着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那孩子本就聪慧，能考上童生，是他自己争气。我听李老汉说，那孩子还说将来要考科举，做个能为百姓办事的好官呢。”
“好！有志气！”赵钰拍着桌子叫好，“等他将来考中了，朕亲自召见他，要是真有本事，朕就给他个实缺，让他去地方上历练历练。”
萧夜寒见他越说越兴奋，伸手敲了敲桌子：“先别急着许官，等人家真考中了再说。你这皇帝，倒比人家还急。”
赵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不是觉得是皇叔母教出来的孩子，肯定差不了嘛。”
说话间，院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陛下，葡萄己经搬进来了。”
赵钰连忙起身：“快搬进来，让皇叔母也尝尝。这西域的葡萄，比咱们大曜的甜多了，我特意挑了最紫的两筐。”
侍卫把葡萄搬进来，沈清辞拿起一串，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果然甜得汁水都要溢出来了。她笑着对赵钰道：“确实甜，比去年送来的还要好。我留一些，剩下的让锦儿给山下的孩子们送去，他们肯定喜欢。”
“皇叔母还是这么心善。”赵钰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说起来，朕有时候真羡慕王叔和皇叔母，能在这山里过上安稳日子。不像朕，每天要处理那么多奏折，还要应付那些老臣的唠叨。”
萧夜寒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严肃了些：“你是大曜的皇帝，肩上担着的是万千百姓的安危。当年你父皇把江山托付给你，就是信你能做个好皇帝。现在朝堂稳定，百姓安乐，都是你努力的结果，怎么倒抱怨起来了？”
赵钰知道萧夜寒是在提点自己，连忙端正坐姿：“王叔教训的是，朕只是随口说说。朕知道，比起那些受苦的百姓，朕这点辛苦算不了什么。前几日朕看了户部的奏折，说今年的赋税减免了之后，百姓们的存粮多了不少，就连偏远的州县，也没有出现饿肚子的情况，朕心里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沈清辞见他态度诚恳，笑着打圆场：“好了，不说这些朝堂上的事了。我去厨房看看鸡汤炖得怎么样了，你们爷俩接着聊。”
说着就起身往厨房走，刚到门口，就听见赵钰对萧夜寒说：“王叔，朕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再过两个月就是皇叔母的生辰了，朕想在宫里办个生辰宴，让满朝文武都来给皇叔母贺寿。”
沈清辞脚步一顿，就听见萧夜寒的声音传来：“不必了。清辞不喜热闹，在这山里简单过过就好。再说，她如今只是个普通百姓，哪能让满朝文武给她贺寿，传出去不像话。”
“可皇叔母是护国夫人啊！”赵钰急道，“当年若不是皇叔母，镇国公府的冤案就翻不了，二皇子的阴谋也不会败露，朕也坐不上这个皇位。她的功劳，就算办再大的生辰宴也配得上！”
萧夜寒沉默了片刻，语气缓和了些：“陛下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清辞素来低调，你若是真为她好，就别搞这些排场。不如多关注关注民生，让百姓们都能过上好日子，这比什么生辰宴都让她高兴。”
沈清辞站在门口，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萧夜寒最懂她，也知道赵钰是真心想感谢她。正想着，就听见赵钰叹了口气：“那好吧，朕听王叔的。不过生辰那天，朕一定要来这山里，亲自给皇叔母磕个头，祝她福寿安康。”
沈清辞忍不住笑着走进厨房，心里盘算着，生辰那天，一定要做一桌子赵钰爱吃的菜，再给他装两罐杨梅酒，让他带回去慢慢喝。
厨房里，鸡汤己经炖得飘香，沈清辞揭开锅盖，看着锅里翻滚的鸡块，又往里面加了些党参和枸杞。正忙活着，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锦儿笑着进来禀报：“小姐，山下的孩子们来了，听说陛下在这，都想进来看看呢。”
沈清辞想了想，对锦儿道：“让他们进来吧，不过要告诉他们，不许吵闹，也不许盯着陛下看。”
锦儿笑着应了，转身出去招呼孩子们。不一会儿，十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孩子就排着队走进来，一个个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堂屋里的赵钰。
赵钰见了孩子们，也来了兴致，起身走到院中央，笑着对孩子们说：“你们谁想跟朕一起玩捉迷藏啊？”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胆子大的小男孩站出来，大声说：“陛下，我跟你玩！不过你要是输了，就得给我们讲故事！”
“好啊！”赵钰笑着答应，“要是朕输了，就给你们讲当年王叔和皇叔母打坏人的故事。”
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拉着赵钰就往后院跑。萧夜寒站在堂屋门口，看着赵钰和孩子们嬉闹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温柔。沈清辞端着刚炒好的青菜从厨房出来，看见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没想到陛下还挺受孩子们喜欢的。”
萧夜寒走到她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他本就是个好孩子，只是当了皇帝，肩上的担子重了，才少了些少年人的活泼。”
沈清辞靠在萧夜寒怀里，看着后院里追逐打闹的身影，又看了看锅里飘香的鸡汤，心里满是安宁。她想起前世的血海深仇，想起今生的颠沛流离，再看看眼前的岁月静好，忽然觉得，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正想着，就听见后院里传来赵钰的笑声：“你们耍赖！怎么都躲在一个地方啊！”
沈清辞和萧夜寒相视而笑，一起走向后院。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耀眼。沈清辞知道，这样的日子，就是她重生一世，最想要的圆满。
只是她没注意到，萧夜寒看着赵钰的眼神里，除了欣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想起前几日暗卫来报，说敌国还有些残余势力在暗中活动，似乎在策划什么阴谋。虽然现在朝局稳定，但他知道，只要有隐患在，就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现在，看着沈清辞脸上的笑容，萧夜寒暂时压下了心里的担忧。他想，不管将来有什么风雨，他都会挡在沈清辞和赵钰面前，护着他们，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后院里，赵钰正被孩子们围在中间，讲着当年萧夜寒在边关打仗的故事。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一个个睁大眼睛，脸上满是崇拜。沈清辞和萧夜寒站在不远处，听着赵钰绘声绘色的讲述，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上午，就在这样温馨热闹的氛围中过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赵钰和孩子们一起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喝着鸡汤，吃着野菜，笑得比谁都开心。沈清辞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陛下在宫里难道没吃饱饭吗？”
赵钰嘴里塞满了鸡肉，含糊不清地说：“宫里的菜哪有皇叔母做的好吃！这鸡汤，比御膳房做的还香！”
萧夜寒闻言，夹了一块鸡肉放进沈清辞碗里：“快吃吧，别光顾着看他了。”
沈清辞笑着点头，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阳光洒在石桌上，映着满桌的饭菜，也映着众人脸上的笑容。这一刻，没有帝王与臣子，没有王爷与王妃，只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共享这简单而幸福的午餐。
吃过饭，赵钰又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准备回宫。临走前，他拉着沈清辞的手，认真地说：“皇叔母，生辰那天，朕一定来。到时候，朕还要听你讲当年你怎么用毒术打败坏人的故事。”
沈清辞笑着点头：“好，朕一定给你讲。不过你要答应我，回宫后要好好休息，别总熬夜处理奏折。”
“朕知道了！”赵钰用力点头，又对萧夜寒道，“王叔，朝堂上的事，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你一定要告诉朕。朕虽然当了皇帝，但在你面前，永远是那个需要你教导的小钰。”
萧夜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去吧。朕会看着你，也会帮着你。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记得，你身后有大曜的百姓，有满朝的文武，还有我和你皇叔母。”
赵钰重重地点头，转身跟着侍卫离开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沈清辞才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萧夜寒揽住她的肩，轻声道：“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责任。不过有我们在，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沈清辞靠在萧夜寒怀里，看着远处的青山，心里忽然觉得无比安宁。她知道，只要有萧夜寒在身边，只要赵钰能做个好皇帝，大曜的百姓就能永远过上安稳的日子，而她，也能在这山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只是她不知道，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暗中酝酿。敌国的残余势力，己经悄悄潜入了京城，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赵钰，还有她和萧夜寒。而这一切，都将在她生辰那天，彻底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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