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老藤椅被月光镀上层银霜,沈清辞蜷在椅上,手里攥着片刚晒干的紫苏叶,指尖着叶脉上的纹路。萧夜寒从屋内端来碗温好的蜂蜜梨水,搁在她手边的石桌上时,带起的风掀动了她鬓边的碎发。
“这叶子还留着?”他在她身旁坐下,宽大的手掌自然覆在她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夜的凉意。
沈清辞低头笑了笑,把紫苏叶凑到鼻尖闻了闻,那股熟悉的辛香瞬间勾回了十六岁那年的记忆:“你忘啦?当年我重生在柴房,沈若薇端来的毒粥里,就掺了这东西。我那时候哪懂什么毒医,全靠小时候跟着娘认草药,知道紫苏能解鱼蟹毒,才敢冒险反灌回去。”
萧夜寒的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背上道浅淡的疤痕——那是当年为了采雪莲,被雪山的碎石划的。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沉了些:“怎么会忘。后来你拿着半株枯掉的紫苏,堵在镇国公府门口跟我谈条件,说能解我这蚀骨寒毒,眼神亮得像淬了火。”
“我那时候哪是亮得像淬了火,是急得快烧起来了。”沈清辞放下叶子,端起梨水抿了口,甜润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你不知道,我刚重生那三天,天天夜里做噩梦,梦见我爹娘被押赴刑场,祖父的白发沾着血,满门的人都喊着冤枉,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说话时,指尖微微发颤。萧夜寒把她的手攥得更紧,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了惊的小兽:“都过去了。你后来把柳氏的密信摔在皇帝面前,让镇国公府的冤案昭雪那天,我站在殿外,看见你对着祖宗牌位磕头,额头都磕出了红印,却笑着说‘祖父,娘,女儿做到了’。”
“那时候你还笑话我,说我哭起来像个小丫头。”沈清辞捶了他胳膊一下,眼底却泛起了湿意,“可你不知道,那天我在祠堂里,摸着我娘留下的那本医书,突然就觉得,我这一辈子,不光是为了复仇。”
萧夜寒想起她开济世医馆的那天,朱雀街上挤满了来贺的百姓,有当年被她救过的长公主府的丫鬟,有边关旧部的家眷,还有好多素不相识的穷苦人,手里攥着自家种的菜、织的布,非要塞给她。他那时就站在人群外,看着她穿着素色布裙,笑着接过个老婆婆递来的篮子,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粟米糕,还冒着热气。
“你第一次在宫宴上救长公主,用银针刺破蛊虫那下,我就知道,你不是只会用毒的丫头。”萧夜寒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后来你把济世医馆开遍大曜,连偏远州县的人都知道,京城有个沈女神医,不管多难治的病,她都能治好。有次我去边关,还听见小兵们说,要好好打仗,将来让家里人都能去济世医馆看病。”
“那还不是托你的福?”沈清辞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眼角的细纹都照得清晰,“当年我要去极北采冰莲,你非要跟着,结果寒毒发作晕倒在雪地里,吓得我抱着你哭,还以为你要丢下我。你醒了却说,要是我出事,你就踏平敌国,你说说你,那时候都快冻成冰块了,还嘴硬。”
萧夜寒想起那回在雪山,他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给他喂药,药汁带着点微苦,却又有股清甜味,后来才知道,是她怕药太苦,偷偷加了点蜜饯。他忍不住笑出声:“我那时候是怕你一个人在雪山里出事。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对付个小贼还行,遇上狼群怎么办?再说,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要是你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啊……”沈清辞摇摇头,心里却暖得发慌。她想起大婚那天,他穿着大红的喜服,在镇国公府的祠堂里,对着她爹娘的灵位磕了三个响头,说“岳父岳母放心,我萧夜寒这辈子,定护清辞周全”。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尖上。
院墙外传来几声虫鸣,沈清辞往萧夜寒身边凑了凑,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你说咱们这辈子,是不是太折腾了?宅斗、权谋、打仗,好像就没几天安生日子。”
“可要是不折腾,怎么能有现在的日子?”萧夜寒低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药香,“要是我没遇见你,说不定早就死在北境的雪地里了;要是你没重生,镇国公府的冤案也没人能昭雪。咱们俩啊,就是命里注定要绑在一起,一起折腾,一起把这乱糟糟的日子,过成咱们想要的样子。”
沈清辞想起他们的儿子萧念辞,小时候总缠着萧夜寒学武,萧夜寒教他剑法时,严厉得像个黑脸教官,可等孩子摔了跤,又会偷偷塞颗糖给他;想起孙女明玥,第一次给人看病时,紧张得手都在抖,却还是按她教的方法,成功解了蛇毒,回来后抱着她的脖子,笑得像朵花;想起赵钰,从个怯生生的小皇子,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皇帝,每次来别院,都会给她带些宫里新制的点心,还会跟萧夜寒下棋,输了就耍赖要再来一局。
“你说,咱们这一辈子,值不值?”她抬头问他,眼里映着漫天的星辰。
萧夜寒低头看着她,月光下,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只是少了当年的戾气,多了些岁月沉淀的温柔。他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泪珠,声音轻得像羽毛:“值。有你,有孩子,有这太平盛世,怎么不值?当年我在北境打仗,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卸甲归田,找个能跟我过一辈子的人。现在啊,我的心愿都实现了,还多了这么多惊喜。”
沈清辞笑了,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墨香和淡淡的药味——那是常年喝她熬的药,浸在骨子里的味道。她想起当年在静心寺,他一剑抵住柳氏的喉咙,眼神冷得像冰,却在看见她被毒针射中手臂时,瞬间慌了神,抱着她就往山下跑,连敌国使者都忘了抓;想起他为了护她,在天牢里挑断二皇子的手筋,面对皇帝的质问,只说“谁敢动她,我废谁全家”;想起他寒毒发作时,明明疼得浑身发抖,却还笑着说“没事,不碍事,别担心”。
“萧夜寒,”她闷闷地开口,声音带着点鼻音,“要是有下辈子,我还想遇见你。”
萧夜寒收紧手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了点哽咽:“好。下辈子,我不做什么战神王爷,就做个普通的猎户,在你家柴房外等着,等你扔出那碗毒粥,我就冲进去,跟你说‘姑娘,我能帮你报仇,你跟我走’。”
沈清辞被他逗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抬手抱住他的腰,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这辈子所有的苦,所有的难,都值了。
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石桌上的梨水还冒着热气,紫苏叶被风卷着,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又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虫鸣和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你说,明玥明天会不会又要去山下给王阿婆看病?”沈清辞轻声问。
“肯定会。那丫头跟你一样,心热得很。”萧夜寒笑着答。
“那明轩呢?会不会又要你教他剑法,还耍赖说没学会?”
“臭小子,就知道偷懒。明天我非得罚他多练半个时辰。”
“你别对他太严了,孩子还小。”
“不严点怎么行?将来他要护着妹妹,护着这大曜的百姓,得有真本事才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孩子聊到医馆的弟子,从当年的宅斗聊到如今的太平,从雪山的雪莲聊到院中的老槐树。夜渐渐深了,沈清辞靠在萧夜寒怀里,听着他低沉的声音,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竟睡着了。
萧夜寒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嘴角噙着温柔的笑。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打横抱起,脚步放得极轻,往屋内走去。路过石桌时,他顺手拿起那片紫苏叶,夹进了窗台上的医书里——那是沈清辞当年用的第一本医书,书页上还留着她年轻时的批注。
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萧夜寒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看着她的脸。她的头发己经有了些白丝,眼角也有了皱纹,可在他眼里,还是当年那个堵在府门口,拿着半株紫苏跟他谈条件的小姑娘,眼神亮得像淬了火,却又藏着化不开的委屈。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清辞,这辈子,能遇见你,是我最大的福气。下辈子,我还找你。”
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老槐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这对夫妻一生的故事——从柴房的生死较量,到朝堂的权谋对决,从雪山的生死相依,到别院的岁月静好。他们曾手握仇恨,却最终选择了温柔;曾身处黑暗,却最终活成了光。
沈清辞在睡梦中轻轻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嘴角勾起抹浅浅的笑意。或许,她又梦见了十六岁那年的柴房,梦见了那个拿着半株紫苏,跟她谈下一生盟约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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