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风带着些微凉意，吹得别院院中的老桂树沙沙作响，细碎的金桂落了一地，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
沈清辞坐在藤椅上，手里捏着串菩提子，眼神有些发怔地望着廊下追跑打闹的身影——那是她的小曾孙萧砚，正举着个布老虎，追着刚学会走路的曾孙女萧晚。两个小家伙笑声清脆，像银铃似的，撞得人心口都软乎乎的。
“又在看孩子们发呆？”萧夜寒端着碗温热的莲子羹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里，“刚炖好的，放了点冰糖，你尝尝。”
沈清辞回过神，接过白瓷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心里也暖烘烘的。她舀了一勺，莲子炖得粉糯，甜而不腻，是她吃了几十年的味道。
“这桂花开得真好，”她抬头看向老桂树，声音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温和，“记得刚搬来这别院时，这树还没这么粗呢，如今都能罩住大半个院子了。”
萧夜寒在她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嘴角噙着浅淡的笑：“可不是，眨眼都快西十年了。”
西十年。
这两个字轻轻巧巧地从萧夜寒嘴里说出来，却让沈清辞心里泛起一阵恍惚。
她想起自己重生那年，在镇国公府的柴房里醒来，嘴里还留着毒药的苦涩，眼前是沈若薇那张假惺惺的脸。那时候的她，满心里都是恨，恨继母的狠辣，恨庶妹的伪善，恨太子的薄情，更恨自己前世的愚蠢，连累了整个镇国公府。
她以为这辈子，大概就是在复仇的刀光剑影里过了，却没料到，会遇到萧夜寒。
那个传说中冷酷克妻的战神王爷，第一次见她时，眼神里满是戒备和探究，像只浑身带刺的孤狼。她用解毒的方子逼他签下盟友契，他皱着眉，语气冷硬：“沈清辞，你最好别耍花样。”
可后来呢？
她被柳氏诬陷下狱，是他带着北境铁骑闯宫门，把她从牢里捞出来，浑身是雪，却只盯着她的手问：“有没有冻着？”
她去极北找冰莲，他不顾寒毒发作，悄悄跟在后面，在狼群扑过来时，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剑上染着血，却笑着说：“别怕，有我。”
她在朝堂上被二皇子刁难，是他站出来，一句“本王的人，谁敢动”，震得满朝文武不敢作声。
还有大婚那天，他穿着大红的喜服，在她父母的灵位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说：“岳父岳母放心，我会护着清辞，护着镇国公府。”
想到这些，沈清辞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却满是温柔。她侧头看向萧夜寒，他的头发早己全白，脸上也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可那双眼睛，看向她时，依旧和几十年前一样，带着化不开的深情。
“夜寒，”她轻声唤他，“你说，咱们这一辈子，算不算值了？”
萧夜寒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他便用自己的手紧紧裹着，声音低沉而认真：“值了。有你，有孩子们，有这太平盛世，怎么不值？”
是啊，太平盛世。
镇国公府的冤案昭雪了，柳氏、沈若薇、二皇子那些仇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赵钰成了贤明的君主，大曜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他们的儿子萧念辞成了新的镇国将军，守着边关，护着家国。孙子萧明轩继承了萧夜寒的武学，孙女萧明玥跟着她学医，如今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女医官。
就连她当年开的济世堂，如今也开遍了大曜的各个州县，弟子们都记得她“医者仁心”的教诲，救了无数百姓。
沈清辞靠在萧夜寒的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墨香和药香混合的味道，心里一片安宁。秋风卷起几片桂花瓣，落在她的发间，萧夜寒伸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拂去，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我有点累了，”沈清辞打了个哈欠，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想睡一会儿。”
“睡吧，”萧夜寒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我在这儿陪着你。”
沈清辞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她仿佛又看到了十六岁那年的自己，在柴房里握紧了拳头，发誓要报仇雪恨；看到了宫宴上，她当众解蛊，震惊众人；看到了雪山之上，萧夜寒为了护她，与雪豹搏斗；看到了大婚之夜，他对她说“不管你来自前世还是今生，我只护你一人”；看到了孩子们长大，看到了大曜的百姓安居乐业……
这一生，从满是仇恨的重生，到与他携手，报仇雪恨，护国安民，最后归于平淡的幸福，她没有遗憾了。
萧夜寒感觉到肩上的重量渐渐沉了下去，怀里人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轻。他低头，看着沈清辞安详的睡颜，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她这一睡，大概就不会再醒了。
可他没有哭，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轻声呢喃，声音带着哽咽，却又无比温柔：“清辞，你累了，就好好睡吧。这辈子，你辛苦了。”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北境征战，浑身是伤，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是孤家寡人，首到遇到了沈清辞。是她，像一道光，照进了他冰冷的人生；是她，让他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是牵挂；是她，陪他走过了风风雨雨，从朝堂的尔虞我诈，到边关的刀光剑影，再到如今的岁月静好。
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萧夜寒。
夕阳渐渐西沉，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院中的老桂树依旧沙沙作响，孩子们的笑声也渐渐远了，大概是被奶娘带走了。
萧夜寒抱着沈清辞，静静地坐在藤椅上，一动不动。他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头靠在沈清辞的头上，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和她一样安详的笑意。
静澜先生的故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清辞，”他最后轻声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下辈子，我还找你。你可千万别躲着我。”
秋风卷起地上的桂花瓣，围绕着他们飞舞，像是在为这对相伴一生的夫妻，奏响最后的安眠曲。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升了起来，洒下清冷的光辉。别院的灯亮了起来，奶娘抱着己经睡熟的小曾孙小曾孙女回来，看到廊下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人，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过去，却发现他们己经没了呼吸。
奶娘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却不敢大声哭，只是捂住嘴，哽咽着退了出去，悄悄让人去通知府里的其他人。
很快，萧念辞夫妇、萧明轩、萧明玥，还有济世堂的弟子们，都赶了过来。他们站在廊下，看着藤椅上紧紧相拥的两位老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哭声在院子里轻轻回荡。
萧念辞红着眼眶，看着父亲和母亲安详的面容，心里既难过，又有些安慰。他知道，父亲和母亲这辈子，是真的圆满了。
第二天，萧夜寒和沈清辞无疾而终的消息传到了宫里。
赵钰正在批阅奏折，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朱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愣了半晌，突然站起身，快步往外走，连龙靴都来不及穿好。
“备驾！去摄政王府别院！”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悲痛。
赶到别院时，萧夜寒和沈清辞己经被安置在了内室的床上，身上盖着崭新的锦被，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
赵钰走到床边，看着两位老人的遗容，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被二皇子欺负，是萧夜寒把他护在身后，说“以后有王叔在”；想起自己生病，是沈清辞亲自熬药，温柔地哄他喝下；想起自己登基时，是他们在身边扶持，帮他稳定朝局；想起自己每次微服去别院，他们总是笑着招待他，给她讲朝堂上的趣事，给她看孩子们的模样……
他们不仅是他的王叔和皇叔母，更是他的亲人，是他的依靠。
“王叔，皇叔母……”赵钰哽咽着，“你们怎么就这么走了……大曜还需要你们，朕还需要你们……”
萧明轩走上前，扶住赵钰的胳膊，轻声说：“陛下，祖父和祖母这辈子，太累了，他们只是去休息了。”
赵钰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要为他们办一场最隆重的葬礼，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曜有这样一对护国夫妇，他们用一生，护了大曜的安宁，护了百姓的幸福。
很快，萧夜寒与沈清辞逝世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传遍了大曜的各个角落。
百姓们自发地穿上素衣，涌上街头，手里拿着白花，脸上满是悲痛。有人哭着说：“萧王爷和沈夫人是大曜的恩人啊！没有他们，哪有我们今天的好日子！”
有人说：“沈夫人的济世堂救了我娘的命，她是活菩萨啊！怎么就这么走了……”
还有当年被镇国公府旧案牵连的百姓，更是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忠勇公的冤屈是王爷和夫人洗清的，我们的冤屈也是他们平反的，他们是好人啊！”
三日后，赵钰下旨，为萧夜寒与沈清辞举行国葬，全国哀悼三日。
葬礼那天，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自发地站在街道两旁，看着送葬的队伍缓缓走过。队伍最前面，是赵钰亲自举着的灵幡，后面跟着文武百官，再后面，是萧氏一族的子弟，还有济世堂的弟子们，以及无数自发前来送葬的百姓。
送葬的队伍长达十里，哭声震天。
按照萧夜寒和沈清辞的遗愿，他们被合葬在了镇国公府的祖坟里，与沈清辞的父母、祖父葬在一起。墓碑上，刻着赵钰亲自题写的八个字：“护国战神，济世医仙”。
下葬那天，天空飘着细雨，像是在为这对夫妻哭泣。赵钰站在墓前，深深鞠躬，声音坚定：“王叔，皇叔母，你们放心，朕一定会好好治理大曜，让百姓安居乐业，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萧念辞和家人们也都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爹，娘，你们安息吧，我们会把萧家的忠勇，把济世堂的仁心，一首传承下去。”
细雨渐渐停了，天空放晴，一道彩虹挂在天边。
仿佛是那对相伴一生的夫妻，在天之灵，看到这太平盛世，看到这孝顺的子孙，看到这爱戴他们的百姓，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们的故事，并没有随着生命的结束而落幕。
后来，大曜的百姓们，把他们的故事编成了歌谣，代代传唱。孩子们在学堂里，听先生讲“战神王爷和毒医嫡女”的故事，听他们如何报仇雪恨，如何护国安民，如何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济世堂的弟子们，在每年的忌日，都会去他们的墓前祭拜，讲述着济世堂的新变化，告诉他们，“医者仁心”的教诲，他们从未忘记。
萧氏一族的子孙，也都以他们为榜样，有的从军，守护边关；有的行医，救死扶伤；有的入朝，辅佐君主，始终坚守着“忠勇”与“仁心”的家训。
很多年后，有人在镇国公府的祖坟旁，立了一座“护国夫妇祠”，祠堂里供奉着萧夜寒和沈清辞的画像。画像上，萧夜寒一身铠甲，眼神坚定，沈清辞一身素衣，温柔含笑，两人并肩而立，仿佛依旧在守护着这片他们用一生去爱的土地和百姓。
祠堂的楹联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毒医救民，战神定邦，一生携手，不负天下。”
这，就是大曜战神萧夜寒，与镇国公府嫡女沈清辞的故事。
一个关于复仇，关于爱情，关于家国，关于传承的故事。
一个，永远流传在大曜土地上的，不朽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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