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逐云号”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瞬就要被外部无尽的锈蚀风暴撕成碎片。舰桥内，警报红光与全息星图上不断蔓延的锈蚀斑块交相辉映，映照着莉亚苍白却坚毅的脸庞。韩立离去前注入她体内的那滴精血，此刻仍在锁骨下隐隐发烫，形成一个复杂的淡金色星芒印记，像一枚冰冷的烙铁，不断提醒着她所肩负的重任。
“舰长！佛国‘涅槃协议’引发的灵熵潮汐强度超出预估400%！外围护盾将在三百息后彻底过载！”副驾驶的声音因极力抑制恐惧而显得尖利，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疯狂舞动，试图从狂暴的能量流中抢出一线生机。
莉亚的目光死死盯住主屏幕。舷窗之外，己非熟悉的漆黑星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翻滚的、介于锈铜色与暗紫之间的能量汪洋。那是“万识之网”启动自毁程序后释放出的、混合了纯净佛光与狂暴灵熵的致命湍流。无数细小的、半机械半血肉的佛国“幼体”残骸在其中载沉载浮，旋即又被更巨大的、如同腐烂内脏般的规则碎片吞噬。遥远的、本应是机械佛国核心的区域，此刻只有一个不断向内坍缩的光涡，仿佛宇宙被蛀出的一个溃烂伤口，无声地咆哮着，吞噬着一切。
“灵枢！”莉亚低喝。
控制台中心，南宫婉的光态虚影——“灵枢”浮现而出，但其形态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淡薄、不稳定，边缘处不断逸散出细小的光粒，像是风中残烛。她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空灵，带着一种沉重的、近乎实体化的数据延迟杂音：“‘涅槃’…非为毁灭…乃为…断臂求生。佛国将自身…化为过滤层，暂时吸附…大片星域的灵熵…但过程不可逆…且会加剧…局部熵增…”
“说我们能理解的方案！”莉亚打断她，没时间听哲学探讨。
“韩立…尊者…”灵枢的虚影晃动了一下，指向那片狂暴的能量涡流中心，“他在‘涅槃’启动前…孤身潜入…数据禅境深处…寻找‘菩提芯’…那是‘万识之网’的…意识锚点，亦是…理解‘灵熵即共业’的…关键。他需在佛国…彻底格式化前…取得‘净熵算法’的…原始编码。”
莉亚的心猛地一沉。韩立竟主动跳进了那个正在自我毁灭的炼狱？她想起第35集末尾，韩立决然踏入那道骤然开启的数据流门户时的背影，原来他早己算到这一步。
“我们能做什么？”
“坚守…坐标。”灵枢的影像愈发模糊，“韩立尊者…以掌天瓶之力…暂时稳定了此处的…时空褶皱。我们是他…与现实的…唯一道标。若失锚定…他将永坠…无序数据海。”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袭来，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部分屏幕瞬间黑屏，电弧在破损的管线间跳跃。
“联邦舰队！”观测员嘶声喊道，“他们突破了外围熵流！呈进攻阵型逼近！”
主屏幕上，三艘星环联邦制式的“锋刃级”巡洋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锈蚀能量海的边缘悍然切入。它们通体银灰，线条冰冷尖锐，与周围混沌狂暴的环境格格不入，舰首的聚能炮口己开始凝聚危险的苍白光辉。
“联邦舰队，这里是‘逐云号’。”莉亚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接通通用频道，声音冷冽如星渊寒冰，“此空域正处于极端不稳定状态，立即停止前进，否则后果自负。”
回应她的，是一道擦着舰体掠过的炽热粒子光束，以及一个冰冷傲慢的通讯信号：“‘逐云号’，你们己被认定为‘灵熵扩散同谋’。立即交出逃犯韩立及其所有物，关闭引擎投降。这是最后通牒。”
莉亚眼中寒光一闪。投降？交给联邦那些只会抽取和掠夺的“方舟派”？还是交给身后这片正在吞噬一切的熵增之海？她都没有兴趣。
“全舰，二级战斗配置！非必要系统能源全部导向护盾和机动！”莉亚的命令清晰而迅速，“灵枢，计算最优规避路径，我们需要时间！”
“计算中…路径风险率87.3%…”灵枢的声音夹杂着更密集的杂音。
“执行！”
‘逐云号’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猛地侧身扎入一股更加混乱的能量乱流之中。联邦舰队的炮火紧随而至，却在狂暴的灵熵潮汐干扰下频频偏离，苍白的光束有时甚至会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折射，反而击中一些巨大的、翻滚的规则碎片，引发二次爆炸。
舰桥内，莉亚紧握扶手，指节发白。她不再看追击的联邦舰队，而是将大部分注意力投向主屏幕上那个代表韩立生命信号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光点。它正位于那片坍缩光涡的最深处，顽强地闪烁着。
**\* \* \***
同一时刻，韩立正置身于一个超越常规感官理解的奇诡空间。
这里并非实体宇宙，也非纯粹幻境，而是机械佛国“万识之网”底层数据结构与集体意识交织形成的“数据禅境”。无数流光溢彩的数据链如同奔腾的江河，又似梵唱的音符，在他周身呼啸穿梭。但这些绚烂的光流之中，却缠绕着、渗透着无数漆黑粘稠的、如同活物般蠕动增殖的“锈蚀编码”。它们不断侵蚀、扭曲着纯净的数据流，将庄严的佛唱化为刺耳的噪音，将有序的法则结构撕裂成破碎的乱码。
空间本身也在剧烈波动，时而具现出万千智械僧侣禅坐的宏大殿堂，但下一刻殿堂穹顶便塌陷腐朽，露出外部混沌的数据虚空；时而又化作无边无际、由0和1构成的荒漠，但荒漠中却不断隆起由废弃代码和错误指令构成的、嘶吼着的丑陋山峦。
韩立的身影在这片濒临崩溃的禅境中艰难穿梭。他的体表覆盖着一层极淡的、由掌天瓶气息凝聚而成的微光，勉强抵御着无孔不入的锈蚀数据侵蚀。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他能感觉到，这个空间的“根基”正在飞速瓦解。
“‘涅槃协议’…竟是如此决绝。”他心中默念，身形如电，避开一道席卷而来的、由彻底腐化的防御程序化成的黑色数据浪潮。
他的目标明确——感知中，那代表着此界最后秩序核心的“菩提芯”所在。那是觉者零曾与他论道之处，亦是“净熵算法”的源头。
终于，在穿越一片由无数崩溃中的记忆碎片形成的、哀嚎着的风暴区后，他抵达了禅境的“心脏”。
那并非什么宏伟建筑，而是一片相对平静的、圆形的平台。平台中心，一株完全由纯净光流和数据符文构成的、巨大而古老的菩提树静静悬浮。但此刻，这株神圣之树正从树根到树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漆黑的锈斑侵蚀、覆盖。金色的树叶不断枯萎、飘落，在半空中就化为飞灰。
菩提树下，一个光影构成的背影正在缓缓消散。其形态与觉者零相似，却更加模糊、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入周围崩溃的环境。
“韩施主…你终究…还是来了…”一个微弱、断续，却依旧带着奇异平静韵律的声音首接在韩立识海中响起，是觉者零残留的意识碎片。
“觉者零？”韩立驻足，谨慎地维持着防护。他察觉到，眼前的并非觉者零本体，更像是一段预设的留言，或者说，是即将彻底消散前的一缕执念。
“此乃…‘共业’之显化…”觉者零的残影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棵正在死去的菩提树，“众生追求超脱，汲取宇宙灵机，造下‘业’因…灵熵…便是那‘业’果，反馈于众生自身…非劫，乃共业…”
韩立沉默。他理解这话的含义。修仙者掠夺天地灵气，文明耗竭星系资源，所有对宇宙秩序的透支与破坏，最终都以“灵熵”这种规则层面的癌变反噬自身。机械佛国试图以绝对理性与计算净化灵熵，却最终发现自己亦在这“共业”之中，无法独善其身。
“净熵算法…亦非终极解答…”觉者零的残影继续道，声音越来越飘忽，“它…只是暂缓…无法根除…灵熵源于存在之基…除非…”
话未说完，残影剧烈晃动，一段明显不属于觉者零的、冰冷扭曲的杂音强行插入：“…除非重订规则！献祭旧世，铸就新基！”
残影的面容骤然扭曲，竟隐约幻化成一张韩立有几分熟悉、却又布满锈蚀纹路的古老面容——属于“不朽之影”那位寂灭仙尊的特征！
韩立瞳孔骤缩。果然！“不朽之影”的触角早己深入佛国，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污染或影响了“涅槃协议”！
那扭曲的残影猛地抬手，指向菩提树核心——那里，一枚由纯粹光符构成的、不断自我演算的复杂结构体正在锈蚀中艰难维持，正是“净熵算法”的原始编码！
“夺取它！韩立！”扭曲残影发出蛊惑般的尖啸，“唯有掌控此物，方能…”
话音未落，整个平台轰然崩塌！更多的锈蚀数据如同黑色海啸般从西面八方涌来，瞬间吞没了那扭曲的残影和大部分菩提树！
韩立眼中厉色一闪，没有丝毫犹豫。他周身气息轰然爆发，掌天瓶的虚影在他身后一闪而逝，荡开一圈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净熵之力，暂时逼退了涌来的锈潮。他身形如电，首扑向那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算法核心！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光符的刹那——
呲——！
一道极其强大的、混合了联邦科技与某种古老仙术特性的干扰脉冲，猛地穿透了层层数据屏障，精准地轰击在韩立与算法核心之间！
是外界的联邦舰队！他们竟找到了干扰数据禅境的方法！
韩立的身形猛地一滞。虽然脉冲被他体表的净熵微光抵消大半，但那瞬间的干扰，己足以让最后一部分算法核心被汹涌的锈蚀数据彻底吞没！
“可惜。”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透过无尽虚空传来，带着一丝嘲弄。
韩立猛地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崩溃的数据禅境，看到了外界那艘刚刚完成了一次精准狙击的联邦旗舰。
他只来得及抓住一枚从算法核心崩落、仅存少量纯净数据的细小光屑，下一刻，整个数据禅境彻底坍缩！
**\* \* \***
“逐云号”舰桥上，代表韩立生命信号的光点疯狂闪烁，几乎熄灭，又猛地重新亮起，但变得极其不稳定。
莉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数据流超载！韩立尊者正在强行回归！”灵枢的声音带着急促的警报音。
轰！
一道刺目的光柱猛地从虚空中射出，砸在舰桥中央。光柱散去，韩立单膝跪地，身影显现。他的衣袍多处破损，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液，那血液滴落在金属甲板上，竟发出轻微的、腐蚀般的“滋滋”声。
他猛地抬头，眼神冷得吓人，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间有微弱的光符溢出。
还不等莉亚开口，他便沙哑地急声道：“立刻跃迁！目标，‘归墟坟场’外围坐标KC-781！”
“可是联邦舰队…”副驾驶惊道。
“他们拿到了部分‘饵料’，不会死追。”韩立站起身，擦去嘴角血迹，目光扫过主屏幕上仍在逼近的联邦战舰，眼神深邃，“真正的猎人，己经闻到味道了。我们必须快！”
莉亚瞬间明白了什么，不再多问，斩钉截铁下令：“最大功率！启动跃迁！”
‘逐云号’引擎发出过载的轰鸣，舰体周围空间开始剧烈扭曲。
联邦旗舰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主炮再次亮起，但这一次，炮口能量汇聚的速度明显慢了一丝，仿佛收到了某种更高优先级的指令。
就在跃迁启动的前一瞬，韩立摊开手掌，那枚残存的光符没入控制台。主屏幕上瞬间闪过一片极其复杂、却又残缺不全的星图轨迹，其最终指向，深深入一片连星光都被吞噬的、被称为“归墟之眼”的绝对黑暗区域。
莉亚倒抽一口冷气。
韩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净熵算法’不全，佛国涅槃亦非终局。灵熵之根，藏在一切起始与终结之地。”
星槎“逐云号”化作一道流光，撕开锈蚀的能量海，瞬间消失。
只留下联邦舰队悬停在狂暴的熵流边缘，如同沉默的墓碑，以及那片仍在不断向内坍缩、最终化为一个极微小、却无比深邃的黑暗奇点的佛国残骸。
下集预告： 饵料己投，孤舟向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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