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尽头的路灯，光线昏黄，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赵峰靠在墙上，展开了那团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废纸。
纸上那涂鸦般的图案，像一个拙劣的笑话。
一个药瓶，三颗药丸，一个太阳，一个月亮。
服药说明书。
操。
这他妈算什么证据？拿这个回去给老K，他会以为自己疯了。
赵峰的指尖，着那张粗糙的草纸。
不对。
这纸的手感不对。
它比普通的草纸要厚，而且褶皱的深处，似乎还藏着另一层。
他将那团纸凑到路灯下，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从纸团的边缘开始分离。
果然！
那张画着“服药说明书”的草纸，只是一个外壳！
里面，竟然还裹着一张更小、更薄的纸条！
纸条被折叠得只有指甲盖大小，藏在褶皱最深处，
如果不是他心细如发，首接当成一整个纸团，这个秘密就永远沉在垃圾桶里了。
赵峰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将那张小纸条，缓缓展开。
上面没有字。
有的，只是一张用极细的铅笔线条，画出来的简易地图。
地图的起点，是哈尔滨火车站。
一条线从车站延伸出来，穿过一座桥，赵峰认得，那是松花江上的东清铁路桥。
路线的终点，是一个被画了叉的仓库区。
在这条路线上，还标注了几个关键的路口，甚至有一个地方，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钟表，指针指向凌晨三点。
这是……物资运输路线图！
前世身为军迷的记忆，和这一世对哈尔滨地形的熟悉，瞬间在他脑中完成了拼接！
这是一条绝密的，夜间军事物资运输路线！
运输时间，就在凌晨三点！
目的地，是日军的秘密仓库！
陈雪……
赵峰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全明白了。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叛徒！
她是在用自己的身体，用所有人都唾弃的方式，在魔鬼的枕边，窃取最核心的军事情报！
她知道松本多疑，任何首接的传递都会暴露。
所以她利用了松本的胃病！
她以情人的身份，用“关心”做伪装，把藏着救命情报的“药方”，塞进松本的口袋。
她算准了松本这个特务头子，绝不会把一张画着涂鸦的废纸当回事。
他看完“药方”，就会扔掉。
而这团被扔掉的“垃圾”，才是真正的情报载体！
一次完美的，利用人性弱点和思维盲区的死信传递！
三十七个同志的血，不是她出卖的。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为那三十七个同志报仇！
赵峰死死攥着那张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必须马上回去！
必须立刻把这个惊天的发现，告诉老K！
这己经不是在为陈雪洗刷冤屈了。
这关系到组织内部，那个真正内鬼的身份！
他没有片刻停留，转身就冲进了无尽的夜色里。
……
安全屋。
王建国坐在桌后，那张国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屋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当赵峰推门而入时，王建国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距离他给出的三天期限，还差整整一天。
“回来了？”
王建国的语气很平，平得像一潭死水。
“任务失败了？”
赵峰没有回答，他走到桌前，将那个装着相机的布包，放在了桌上。
他从里面，拿出几张刚刚在路上找暗房冲洗出来的照片。
“我拍到了他们幽会的证据。”
照片被一张张推到了王建国的面前。
诊所门口，一前一后。
公园长椅，窃窃私语。
街角路灯下，遥遥相望。
每一张，都充满了背叛的味道。
王建国拿起一张照片，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失望。
“就这些？”
“一个头牌，和她的日本情人见面，这在哈尔滨算新闻吗？”
“我让你查的是叛徒，不是让你去当专门拍花边新闻的狗仔！”
王建国的语速，第一次变快了，声音也沉了下去，像一块巨石，压在赵峰的心口。
他以为，这就是赵峰提前一天赶回来的全部成果。
几张模棱两可的照片。
一个草率的，几乎可以确定的结论。
就在他准备开口下达“清理”命令的时候。
赵峰的手，伸进了怀里。
他掏出的，不是手枪，也不是匕首。
而是一团皱巴巴的，甚至还带着一股垃圾酸臭味的废纸。
“照片，是给敌人看的假象。”
赵峰将那团废纸，轻轻放在了桌上。
“真正的证据，在这里。”
王建国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盯着那团垃圾，又看看赵峰，没有动。
“我看着陈雪，把这个东西，塞进了松本的口袋。”
赵峰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
“然后，我看着松本，在吃完药之后，亲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我把它捡了回来。”
王建国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终于伸出手，捏起了那团散发着异味的废纸。
他看到了外面那层草纸上，画着的幼稚涂鸦。
“服药说明书？”
“没错，”赵峰点头，
“一个叛徒，会关心她主子的健康吗？
会用这种方式，偷偷给他送药，还画上说明书？”
王建国没有说话，他的手指，己经感觉到了那层外壳下的异样。
他沉默着，将那团废纸，缓缓剥开。
当那张被折叠得极小的，画着地图的薄纸条，出现在他眼前时。
王建国那只夹着烟的手，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用两只手，郑重地，将那张小纸条，完全展开。
简易的地图。
清晰的路线。
代表时间的钟表。
还有终点那个醒目的，血红色的叉。
“这是……”
“日军物资运输路线图。”赵峰接过了话，
“时间，凌晨三点。
目的地，城南的七号仓库。
如果我没猜错，这批物资，很重要。”
王建国抬起头。
他看着赵峰，那张万年不变的国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震惊、赞许，以及一丝后怕的复杂神情。
他死死地盯着赵峰。
“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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