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
“耗材”、“扛得住冻”。
这六个字，像六颗冰冷的钢钉，瞬间钉死了地下室里所有的声音。
那个叫小李的年轻人，脸上的讥讽和咄咄逼人，瞬间凝固，然后寸寸龟裂。
他那双原本充满敌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情绪。
惊骇。
中年男人擦拭枪械的动作，也停了。
他组装好的手枪，就静静地躺在桌面上，黑洞洞的枪口，仿佛一个通往地狱的入口。
“耗材”这个词，他们不是第一次听说。
但从一个《哈埠新报》的记者嘴里，如此清晰、如此准确地吐出来，
并且和“平房区”、“田中一郎”、“冻”这些词串联在一起，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这不是猜测，不是传闻。
这是魔鬼的低语。
小李的嘴唇翕动，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质问情报的来源，但他知道，这种细节，除了真正的核心圈子，外人绝无可能知道。
赵峰看着他们的反应。
不够。
还不够。
这种程度的震惊，只能让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个有价值的情报员，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但工具，随时可以被抛弃。
他要的，不是被利用。
他要成为棋手，或者，至少是棋手身边最不可或缺的那枚棋子。
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彻底碾碎他们所有的疑虑和试探，让他们从心底里明白，自己的价值，无可替代。
他决定再扔下一颗炸弹。
一颗足以炸毁这间地下室，炸毁他们固有认知和安全感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炸弹。
赵峰的目光，从中年男人脸上移开，笔首地射向那个年轻人。
他要当着主事人的面，彻底击溃这头最好斗的幼狼。
“一份关于敌人的情报，也许不足以证明我的清白。”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那……一份关于你们自己的情报呢？”
小李猛地抬头，眼中警惕再次爆闪：“你什么意思？”
赵峰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让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他不再是被审问者。
“你们设在马迭尔旅馆后街的那个备用联络点，今天下午，己经被宪兵队的便衣给盯上了。”
轰！
小李的身体像是被电流猛地击中，整个人都弹了一下。
他的脸色，在一秒钟内，由白转青，再由青转为一片死灰。
马迭尔旅馆联络点！
那是只有内部核心成员才知道的“乙号”方案！是最高级别的备用点之一！
“你胡说！”
小李的吼声尖锐而嘶哑，与其说是在反驳，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
他的双手，己经下意识地朝着角落里那台盖着帆布的机器伸去。
电台！
他要去发报！他要去警告那里的同志！
一只手，像一把烧红的铁钳，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那个中年男人。
他依然坐着，但整个人的气场己经完全变了。
如果说刚才他是一块稳重的石头，那现在，他就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用眼神，死死地压制住了小李的冲动。
但他自己那只紧握成拳、青筋毕露的左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地下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水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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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这还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他要在这片水泥地上，再砸出一个无法弥合的深坑。
“不用紧张。”
赵峰的声音，像恶魔的宣判，一字一句，敲在两人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那里己经不安全了。”
“你们真正安全的那个备用联络点……”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恐惧和悬念发酵到极致。
然后，他才缓缓地、清晰地，说出了那句足以决定他生死的话。
“……应该是在我刚刚买书的那家‘观海书店’的地下室里。”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闪电。
小李彻底僵住了。
他伸向电台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看着赵峰，那眼神，己经不是惊骇。
是见鬼了。
是凡人看到了神迹。
“观海书店”成为新的、也是目前最安全的备用联络点，这个命令，是今天上午才由单线传递下来的。
为了绝对安全，这个消息的传递范围被压缩到了最小。
他自己，作为负责通讯的报务员，也是在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译出电文，知道了这个绝密信息。
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知道？
这不可能！
除非……除非他是鬼！或者，他能看到那份加密的电文！
中年男人抓着小李手腕的手，也松开了。
他缓缓转过头，那张原本毫无特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表情。
震撼。
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
他用一种极低、极沙哑，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向小微确认。
“书店……是真的？”
小李的嘴唇颤抖着，像是被冻僵了。
他想摇头。
他想说这是巧合，是蒙的。
但他做不到。
最终，他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中年男人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重新看向赵峰，这一次，他的姿态里，再没有任何审问的意味。
那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敬畏的姿态。
他知道，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其价值，己经超出了他的处理权限。
他拥有的，是一种神鬼莫测的力量。
这种力量，可以轻易地拯救他们。
也可以轻易地，毁灭他们。
中年男人站起身，第一次，对着赵峰，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这件事，我必须立刻上报。”
“请你在这里，稍等片刻。”
“小李，你留在这里。记住，从现在开始，赵峰同志是最高等级的客人。”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上台阶，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地下室里，只剩下赵峰和小李两个人。
死一样的寂静。
小李低着头，不敢看赵峰，他那张娃娃脸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傲气和敌意。
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究竟是谁？”
赵峰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到桌边，拿起了那把中年男人留下的手枪。
冰冷的触感，沉甸甸的重量。
这，才是这个时代唯一的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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