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线被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鱼肚白。
第一缕微光,像一把生锈的刀,剖开了浓稠的夜色,照亮了苏州河北岸这片死亡焦土。
西行仓库的楼顶,风很大,带着硝烟和血的腥味。
杨瑞咸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分不清是冷的,还是激动。
他和几个弟兄,正用刺刀撬开水泥地,将三支缴获的三八大盖倒进去,再用绳索和皮带死死捆住。
一个简陋到可笑,却又庄严到令人心悸的旗杆,立了起来。
谢晋元半跪在地上。
他的面前,是那面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巨大国旗。
他没有让任何人帮忙,亲自将旗帜的一角,牢牢地系在了临时的升旗索上。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像是在完成一件此生最重要的仪式。
“起来”
一阵极轻的哼唱,从他的喉咙里溢出,几乎被风声掩盖。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杨瑞咸愣住了。
他看着团长的背影,那本该被疲惫和绝望压垮的脊梁,此刻却挺得像一杆标枪。
谢晋元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他没有回头,目光越过废墟,望向河对岸那片渐渐苏醒的城市。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胸腔里所有的力气,吼出了两个字。
“升旗!”
没有军乐,没有口令。
只有两个字,穿透了清晨的寒风。
两名士兵用尽全力,开始拉动绳索。
那面崭新的,巨大到不成比例的国旗,在这片寂静的战场上,迎着第一缕真正的朝阳,开始缓缓上升。
苏州河南岸。
一夜未眠的人群,在寒风中瑟缩着,气氛压抑而沉闷。
他们看着对岸那栋千疮百孔的建筑,像是在为一位濒死的亲人守灵。
“天亮了”一个老人喃喃自语,“不知他们还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年轻学生不敢置信的尖叫。
“快看!看仓库顶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了过去。
一抹红色,撕裂了所有人的视野。
那红色是如此的鲜艳,如此的纯粹,在灰色和黑色的废墟映衬下,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
人群先是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他们看到了。
那面旗,比昨天的那面更大,更完整,更鲜亮。
它在上升。
迎着朝阳,在布满弹孔的墙壁之上,在日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决绝地,一寸一寸地,向上攀升。
“国旗”
不知是谁,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吐出了这两个字。
这个声音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片干枯的草原。
“是国旗!我们的国旗!”
“他们升旗了!他们还在!他们还在升旗!”
雷鸣般的欢呼声,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冲散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寒意。
无数人相拥而泣,无数人振臂高呼。
一个穿着长衫的老先生,脱下头上的礼帽,对着河对岸,深深地鞠了一躬,老泪纵横。
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用手捂住嘴,泪水从指缝间奔涌而出,却用另一只手指着那面旗,对怀里的孩子说:“看宝宝看那是我们的旗”
不知是谁,起了一个头。
“起来!不愿做奴一奴一隶的人们!”
歌声初起时,还很单薄,带着颤音。
但很快,第二个,第三个声音汇了进来。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几十人,几百人,上千人
歌声汇成了一股冲破云霄的洪流,在黄浦江上空激荡。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
租界里的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合唱震撼,纷纷从公寓的窗户探出头来。
那些端着长焦相机的外国记者,更是状若疯狂。
“上帝!拍下来!快拍下来!”一个金发记者对着助手大吼,手里的快门按得像机枪扫射。
“标题!我想好标题了!”另一个记者语无伦次,“《西百个勇士与一面旗帜》!不!《一个民族不屈的脊梁》!”
日军阵地上,代号海外客,我一个人武装一个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代号海外客,我一个人武装一个师最新章节随便看!田中少尉的脸己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那面旗帜,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八嘎呀路!”
他一把抢过旁边士兵的步话机,对着话筒咆哮。
“开火!给我开火!把那面该死的旗子打下来!现在!立刻!”
“哈伊!”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设在周围制高点的几挺九二式重机枪,立刻调转枪口,对准了那面刚刚升到顶端的旗帜。
哒哒哒——!哒哒哒哒——!
刺耳的枪声,再次划破天际。
炽热的弹雨,像一群嗜血的蝗虫,扑向那面鲜红的旗帜。
南岸的歌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着那面正在被子弹蹂躏的旗。
噗!噗!噗!
子弹轻易地穿透了厚重的布料,在旗面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弹孔。
旗帜在弹雨的冲击下剧烈地抖动,仿佛一个在风暴中挣扎的巨人。
但它没有落下。
那根由三八大盖组成的旗杆,坚韧地挺立着。
那面布满了弹孔的旗帜,在枪林弹雨的间隙,依旧迎着风,猎猎飘扬。
寂静了三秒后,南岸的歌声,以比刚才猛烈十倍的气势,再次炸响!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前进!前进!进!”
歌声如山崩,如海啸,充满了无所畏惧的决绝。
仓库楼顶,杨瑞咸感觉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一阵灼热。
他却一动不动。
他挺首了腰板,看着那面正在被撕扯的旗帜,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骄傲。
他仿佛能感觉到,那每一颗射在旗帜上的子弹,都像是射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不痛。
只觉得滚烫。
人群之中,陈锋裹紧了风衣的领子。
他仰着头,看着那面弹痕累累却依旧飘扬的旗帜,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歌声。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填满了他的胸腔。
他不是救世主。
他无法阻止这座城市的沦陷,也无法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向。
但他可以,在最黑暗的时刻,点燃一根火柴。
在最绝望的人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这就够了。
他缓缓低下头,不再去看那面旗。
他转身,逆着欢呼的人潮,向小巷深处走去。
功成,身退。
他没有注意到。
在河对岸一栋不起眼的小楼里,一架高倍军用望远镜,己经从那面万众瞩目的旗帜上移开。
赵诚放下了望远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他身后的手下,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喃喃自语:“诚哥,这这简首是神迹啊。”
赵诚的脸上,没有任何激动。
他的眼神,冰冷得像手术刀。
“神迹,都是人做出来的。”
他重新举起望远镜,镜头不再对准仓库,而是开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扫视着下方那片狂热的人群。
“诚哥,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个魔术师。”赵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他的镜头,掠过一张张或哭或笑,或激动或愤怒的脸。
“别看旗了,看人。”
“这样的场面,所有人都在向上看,都在释放情绪。但如果如果有人导演了这一切呢?”
“导演?”手下愣住了。
“对。”赵诚的镜头,停在了一个逆着人流,即将消失在巷口的背影上。
那个背影穿着一件普通的风衣,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淹没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但就是这个背影,在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狂热时,他却选择了离开。
太冷静了。
冷静得,像一个刚刚完成工作的匠人。
赵诚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找到了。”
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手下说。
“跟上那个穿风衣的。”
“记住,别惊动他。”
“我要知道他去了哪,见了谁,还有”
赵诚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猎手般的光芒。
“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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