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重庆。
雾气像化不开的浓愁，笼罩着这座战时首都。
军统局总部，戴笠的办公室里，空气凝滞如水。
一张照片平放在他桌上，相纸边缘还带着暗房药水的潮气。照片上，一面千疮百孔的国旗，在一片废墟的映衬下，红得刺眼。
旁边，是一份刚刚破译的电报，来自上海，代号“捕风”。
“人才啊”
戴笠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本事，有胆量，还有脑子。在日军的眼皮子底下，导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他身边的机要秘书毛人凤低着头，不敢接话。
戴笠拿起那份关于“林锋”的报告，又看了一遍。
华美贸易行，南洋归国华侨，出手阔绰，深居简出。
赵诚的观察很细致，连对方在对峙时，手心是否出汗，呼吸频率的变化都做了推测。
“老板，”毛人凤试探着开口，“赵诚在请示，是否可以采取行动？控制这个‘林锋’？”
戴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毛人凤感到一阵寒意。
“行动？”戴笠反问，“怎么行动？派人去抓他？把他绑在老虎凳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然后呢？问出他背后的人？还是问出他那些物资是从天上哪个神仙那里求来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我们得到的，很可能只是一具不开口的尸体，和一条彻底断掉的线。为了抓一条鱼，就把整个池塘都炸了，这是蠢货才干的事。”
毛人凤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板高见。”
戴笠转过身，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陷入宽大的皮椅中。
“这个‘海外客’，不是一条鱼，他是一口井。”
“我们不知道这口井有多深，也不知道井里到底有什么。你见过有人想喝水，却抡起锤子去砸井口的吗？”
他拿起电话，摇了几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我是戴笠。”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果决，“接赵诚。”
短暂的电流声后，赵诚的声音传来。
“老板。”
“你的报告我看了。”戴笠没有一句废话，“从现在起，忘了你的任务是抓人。”
电话那头沉默着，等待下文。
“你的新任务，是‘交朋友’。”戴笠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你，成为这个林锋在上海最好的朋友。”
赵诚显然有些意外，但没有质疑。
“明白。”
“搞清楚他的一切。”戴笠的指令清晰得像手术刀，“他喜欢什么？钱？女人？古董？还是权力？每个人都有价码，给他开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如果他什么都不要呢？”赵诚问。
“那就搞清楚他恨什么。”戴笠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阴森，“他有没有仇人？有没有生意上的对手？我们可以帮他，让那些让他不愉快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不需要你把他抓回来。我要你把他变成我们的人，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党国效力。我要看清楚，他这张网，到底有多大，背后连着谁。”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是，老板。”
“记住，”戴笠最后补充道，“在鱼咬钩之前，不要惊动他。你可以给他提供帮助，甚至保护他。我要活的，一个活着的，能源源不断为我们提供帮助的‘海外客’。”
“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戴笠将那张照片锁进了抽屉。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个神秘的“海外客”，像一个巨大的宝藏，也像一个巨大的谜团。
他要的，是把这个谜团，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
千里之外，延安。
冬日的阳光穿过窑洞的窗棂，在粗糙的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旱烟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气氛却与重庆的阴沉截然相反，热烈得像一团火。
“好！好啊！”
某人来自上海的电报，在小小的窑洞里来回踱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一面旗帜，同志们，一面旗帜！这比我们打一个师的胜仗，意义还要重大！”
他的笑声爽朗而洪亮，在窑洞里回荡。
另一个同伴坐在旁边，镜片后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光芒。
“您说得对。这一仗，打的是人心，是士气。这位‘海外客’，不简单啊。”
“何止不简单！”他停下脚步，用夹着香烟的手指，在空中用力一挥，“他不仅有我们急需的物资，更有我们最需要的头脑！他懂得什么是政治，懂得什么是宣传！这一手，比我们任何一篇社论都管用！”
一位负责情报工作的同志面带忧色。
“两位。楚云飞同志在电报里也提到了。这个林先生，己经在苏州河边，和军统的特务正面接触了。军统那条疯狗，怕是己经闻到味了。”
窑洞里的气氛瞬间严肃下来。
“还有日本人。”另一位同志补充道，“西行仓库的日军指挥官，据说因为这件事，当场被撤职查办。特高课和宪兵队，肯定己经把上海翻了个底朝天。”
他笑容收敛了，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上海”那两个字上，久久不语。
他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军统要抓他，日本人要杀他。那我们呢？”
他转过身，看着窑洞里的同志们，眼神变得锐利如电。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加重了语气。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
“这位林先生，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同志，是我们插在敌人心脏地带最重要的一把尖刀。我们绝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他们相视一笑。
“马上回电，告诉他，组织上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动用我们所有在上海的力量，保证林先生的安全！”
“军统要抓他，我们的同志就要去保他！哪怕暴露一两个联络点，也在所不惜！”
“日本人要动他，我们的‘红队’就要去端日本人的老窝！打掉他们的指挥部，让他们知道，动我们的人，要付出十倍的代价！”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还有。”他语气缓和下来，却更加郑重。
“告诉楚云飞，也要转告林先生。我们和这位朋友之间，没有交易，只有同志式的、无条件的信任。”
“他需要什么，就是我们需要做的。他要钱，我们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黄金给他凑齐。他要人，我们最优秀的同志随时可以听从他的调遣。”
“我们不要控制他，我们要成为他最可靠的后盾。”
他的目光再次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正在浴血的城市。
“告诉他，延安的灯，会一首为他亮着。”
上海，虹口区。
日军华中方面军特务部，一间和室里。
空气压抑得仿佛要凝固。
特务部长官长井上健，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跪坐在榻榻米上。
他的面前，同样放着一张西行仓库的照片。
他的脸色，比重庆的雾，还要阴沉。
“奇耻大辱！”
他从牙缝里挤出西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帝国的军队，在全世界的注视下，被一群支那的残兵败将，用一面旗子，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他面前的一名少佐，头垂得更低了。
“长官，根据情报，国民政府的特务组织，也正在调查一个叫‘林锋’的商人，怀疑他就是那个‘幽灵’。”
“哦？”井上健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支那人，在追查他们自己的英雄？有意思。”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那就让他们去查吧。他们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们不喜欢。”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不需要知道他背后有谁，也不需要知道他的物资从哪里来。”
“我只需要让全上海的人都知道，敢于挑衅大日本帝国皇军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他抬起眼，看向那名少佐，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影佐机关的‘梅小组’，现在在做什么？”
“正在待命，长官！”
“很好。”井上健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给他们一个新任务。去华美贸易行，拜访一下这位林老板。”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不要活口。”
“哈伊！”
少佐猛地低头，然后起身，快步退了出去。
和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井上健拿起那张照片，凑到蜡烛的火焰上。
相纸慢慢卷曲，变黄，最后燃起一小簇火苗。
他看着那面在火焰中挣扎、扭曲、最终化为灰烬的旗帜，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一个幽灵？”他喃喃自语。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幽灵，能不能挡得住子弹？”
(http://www.220book.com/book/63FP/)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