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上海站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几乎能用刀切开。
赵诚一夜未眠，双眼布满了血红的丝线。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扭曲的烟头，像一堆小小的尸体。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他的心腹手下阿西走了进来，脚步沉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沮-丧。
“怎么样？”赵诚的声音沙哑得像在砂纸上摩擦。
“诚哥，没有。”阿西摇了摇头，不敢看赵诚的眼睛，“火车站，汽车站，所有能出城的路口，我们的人都把眼睛瞪成了铜铃，连一张相似的脸都没看到。”
赵诚掐灭了手里的烟。
“码头呢？他那个南洋商人的身份，走水路最方便。”
“查了。”阿西的声音更低了，“所有离港的客轮货轮，我们都派人上去过了，花名册翻了底朝天，没有一个叫林锋的，也没有符合他体貌特征的人。”
赵诚沉默了。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上海地图前。
地图上，被他用红蓝铅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记，那些都是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每一个路口，每一个码头，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
他自认，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从他的这张网里飞出去。
“华美行呢？”他盯着地图，头也不回地问。
“我们的人天一亮就过去了。”阿西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结果很奇怪。”
“说。”
“里面搬空了。”阿西咽了口唾沫，“不是那种匆忙跑路的搬空，是太干净了。”
赵诚终于回过头，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什么叫太干净了？”
“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一张废纸，一根笔，一个烟头，什么都没有。办公室和公寓，就像被人用水仔仔细细洗过一遍，比房东刚租出去的时候还干净。”
“家徒西壁？”
“比家徒西壁还空旷。我们问了楼下的王账房和那个叫阿生的小学徒，他们说林老板昨天结清了所有工钱，给了他们一大笔遣散费，说时局不好，要回南洋老家避难去了。”
赵诚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重新看向那张地图，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纸面。
一个商人，就算要跑路，也绝不会把自己的办公室清理得如此彻底。
烧掉文件可以理解，但连桌椅板凳，甚至地毯都弄得无影无踪，这不合常理。
这不像逃跑。
这像抹除。
从物理层面，将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彻底抹掉。
“诚哥，会不会是共产党那边的人接应的？”阿西小心翼翼地猜测，“他们最擅长这些地下工作，挖地道什么的”
“他不可能飞出去。”赵诚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他一定找到了一条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路。”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最终，停在了那条蜿蜒的、将上海分割成两半的苏州河上。
“查。”赵诚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带着一股寒意，“查所有跟华美行有过业务往来的公司，查他账户里的每一笔钱的来路和去向。我不信，一个人能凭空出现，又能凭空消失。”
“是！”
同一时间，虹口，梅机关总部。
影佐祯昭的办公室里，弥漫着高级熏香的味道。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正站在窗前，用一块白色的丝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指挥刀。
刀身光亮如镜，倒映出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一名日军军官快步走进，立正，敬礼。
“将军阁下。”
“说。”影佐祯昭的视线，没有离开刀身。
“报告将军，我们布设在租界各出口的监控点，均未发现目标‘林锋’的踪迹。海军方面也己确认，昨夜至今，没有未获许可的船只强行离港。”
影佐擦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的公司呢？”
“报告，特高课的行动小组己经进入华美贸易行。但是”军官的声音有些犹豫。
“但是什么？”
“里面是空的。根据我们现场勘查的专家判断，所有物品都像是被瞬间移走的，没有留下任何搬运的痕迹，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咔嚓。”
影佐祯昭手中的丝绸，作者“晓星璇”推荐阅读《代号海外客，我一个人武装一个师》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人间蒸发？”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冷笑，“在大日本帝国的占领区，在我的上海，没有人可以人间蒸发！”
他猛地将指挥刀插回刀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愚蠢的支那人！以为这样就能金蝉脱壳吗？”
他走到办公桌后，抓起电话。
“给我接通特高课行动部！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给我查！从‘华美贸易行’在租界工商部门注册的那一天开始查起！”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
“查他的资金来源！查他所谓的‘海外背景’！给我接通新加坡的特派机关，让他们把那个地方给我翻过来，也要把这个‘林锋’的根给我刨出来！”
“哈伊！”
一时间，军统和梅机关，这两股在上海滩最强大的情报力量，都围绕着一个己经消失的人，疯狂地运转起来。
无数的特务和情报员，像猎犬一样被撒了出去。
然而，他们得到的反馈，却让他们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军统上海站。
“诚哥，查过了。”阿西的脸色很难看，“华美行的启动资金，来自一个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那笔钱在汇丰银行的账上只停留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提成了黄金。我们追不到源头。”
赵诚沉默地抽着烟。
“他接触过的那些商人呢？”
“都说他是个出手阔绰、精明但又有点胆小的南洋富商。除了做正经生意，没发现任何异常。”
赵诚将烟头按进烟灰缸。
“对手是个高手啊。”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挫败，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就像一个棋手，遇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棋路诡谲的对手。
梅机关总部。
“将军阁下！”一名情报参谋匆匆跑进影佐的办公室，脸色惨白，“新加坡方面回电”
“说！”
“他们他们查了那个‘林锋’注册时提供的地址。那个地址，是新加坡市中心的一个一个公共公园。”
影佐祯昭的身体僵住了。
“你说什么？”
“华美贸易行在新加坡的所谓‘总公司’，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是伪造的。”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影佐祯昭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羞辱。
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大日本帝国的情报精英，梅机关的机关长，竟然被一个虚构的身份、一个虚构的公司，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个“林锋”，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上海滩掀起波澜，然后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又悄无声息地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己经超出了常规情报战的范畴。
赵诚和影佐祯昭，这两个上海滩食物链最顶端的猎食者，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智商被碾压的无力感。
他们的对手，到底是谁？
就在他们两人都陷入沉思，一筹莫展之际，两份急件，几乎在同一时间，被送到了他们各自的办公桌上。
军统上海站。
一名机要员神色紧张地递上一份用火漆密封的电报。
“诚哥，南京发来的，戴老板的加急密电。”
赵诚撕开封漆，迅速扫过电文。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梅机关总部。
一名副官捧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快步走到影佐面前。
“将军阁下，东京大本营发来的绝密作战指令。”
影佐打开文件夹，目光落在第一页的标题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赵诚放下电报，走到地图前，目光越过上海，落在了西边那个用红色五角星标记的城市上。
影佐合上文件夹，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命令前线部队，准备向下一个目标，全速推进。”
阿西看着赵诚凝重的背影，忍不住问：“诚哥，电报上说什么？”
赵诚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仗，要往南京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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